书名:(综漫同人)国境以东

分卷阅读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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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笑非笑地抿紧了双唇,双眸微眯。

    ——本田菊。

    正当整个包厢在一片醉人的沉酣之中软化时,门又一次被打开了。这次的来人先是轻叩了三下,这个习惯令王耀一瞬间就猜到了那是谁——

    “吃午饭。”本田菊的黑瞳逆着白亮的光影在闪烁着不知名的光泽,他用手指向下一节车厢的方向。王耀点了点头,他便放心地关上了门,身后跟着一干的日/本军官都目不斜视地走过了门口。

    王耀仔细地理平了膝上黑色军礼装的褶皱,将它郑重地挂回了衣帽架上。他站起身做了个深呼吸,活动着由于有些瘫软的四肢。再睁开眼时,暗金色的瞳孔深处盛满了逼人的寒气与清冽的光芒。

    王耀迈开步伐走出了包厢,狭窄的过道之中,一个铁路警察正挨个包厢的通报道:“到山海关了。”身着和式制服的仆人来来往往地运送着茶水,时不时有巡查火车的宪兵与他擦肩而过,多看他几眼。但王耀始终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空气中的某一点,面无表情、一步一顿地走向军官专用的餐车包厢。

    本田菊所在的包厢入口聚集了一小撮守卫,小野九州也守在入口。看到王耀来了,小野九州不知对旁边的守卫们说了些什么,那些守卫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地异样。

    王耀满不在乎地迎上去,刚要接近那道门便被小野九州拦住,他指向王耀腰间的手枪:“餐车不允许佩枪。”

    王耀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将手枪拔出来交到他手中:“可以进去了吗?”

    “请。”小野九州侧开身子,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王耀胸中提上一口热气,迟迟憋着就是不痛快地呼出来。此时此刻,他的眼眶有些酸涩,要被撕裂的疼痛从胸中的某处蔓延开来,冻结呼吸。他咬着牙,门“吱牙”一声被推开,扑面而来的冷气与迷迭花香灌入他的骨髓,如履薄冰。

    须臾生命的冷光利刃在跳生命长虹之间摇曳跳动,他觉得他已经走过了足够的时间。

    (2)

    1945年9月11日上午九时,阿尔弗雷德?F?琼斯乘坐的专机抵达北/平机场。

    在日/本战败投降后,阿尔弗雷德改变预定前往重/庆洽谈的行程,转而派亲信亚瑟?柯克兰代为前往,自己则执意折往北/平——其中的缘由,随行的保镖与手下都猜不透。

    王京所率的部队在日/本宣布投降后即刻接手北/平的管理,这座饱经炮火沧桑的古城终于荣归祖国怀抱。

    作为抗战有功的年轻将领,王京风头极盛,不但被褒奖,也获得了授勋与升衔。但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这八年之中他多少次徘徊在颠沛流离的生死边缘,为的就是从投降的日/本军队手中接下北/平管辖权的一刻,为的就是昂首挺胸地踏入北/平城门的那一刻!

    ——而今他终于等到了,就在北/平城庆贺日/本投降而举行了盛大的游行和谢军宴的那一日,王京露出了久违八年的由衷笑容。他拿着高烈度的白酒把自己一灌到底,神智不清之间,他乌黑的眼底生出几抹难以描绘的错觉——

    破碎的、缓慢流泻的时光沙漏之间,他看到了镜像中虚幻缥缈的某个人的身影。

    酒精带来的灼热与沉酣一阵阵涌上天灵盖,令他四肢疲软、头皮发麻。泪水模糊之中,他不知自己到底是为抗战胜利而欣喜若狂,还是在为失去的、无可挽回的一切而痛彻心扉。反正这两者于他也无区别了,这漫长的一切最后竟然是由他画上了句号。

    阿尔弗雷德要来的消息令王京多少有些吃惊,他特地亲自去机场迎接。

    阿尔弗雷德已不是当初那位吊儿郎当的金融顾问,也不再是那个大大咧咧的粗神经青年了。

    是的,阿尔弗雷德?F?琼斯——美/国雷神公司和花旗银行的最大控股持有者。国会与五/角/大/楼、中央银行的投资后盾。操纵美/联/储与石油黄金储蓄的金融寡头。五大家族之一琼斯家族的掌权者。

    ——毫不夸张地说,半个美/国掌控在他和他的钞票手中。正因如此,他的光临才令国/民/政/府诚惶诚恐。他心血来潮、折往北/平的消息被重/庆方面以加急电报送抵王京这头。考虑到了他们私下里是故人,还有许多需要交流的事情,王京应下了接待阿尔弗雷德的任务。

    在停机坪见到从飞机上走下的、一脸闲适淡然的阿尔弗雷德时,王京很难把他和记忆之中的那个活力四射的金发青年联系到一起。

    即便阿尔弗雷德在样貌上可谓是毫无改变,但举手投足间他都散发出一股疏离又淡漠的冷气。

    一下飞机他便摆出与从前无异的爽朗笑脸,迎上前来与王京握手,王京却敏锐地察觉到:那笑容之中少了几分热度与激奋,剩下的只有一片难以捉摸的空洞莫测罢了。

    “你好,阿尔弗雷德?F?琼斯先生。”王京略微斟酌了下,还是用了较为礼貌谨慎的口气。阿尔弗雷德抿起两瓣闪着寒光的薄唇:“好久不见了,王京…少将。”

    王京决定将阿尔弗雷德一行人以最高的规格安顿在六国饭店。

    在前往六国饭店的路上,坐在车内的阿尔弗雷德支起手肘,凝神地注视着窗外老旧的街景——“和我记忆中的似乎一样,但又感觉大不相同了。”“的确是不相同了呢。”王京冷不丁地接话道。

    阿尔弗雷德转过头:“说起来少将这些年真是很不容易啊……我曾接手过多次援华物资方面的工作,你们英勇卓绝的抗争令人印象深刻、可歌可泣。”

    “这话说的…保家卫国天经地义的事。没想到当初那个阿尔弗雷德也会说出这种文绉绉的话了。”王京半调侃半感慨地叹道。阿尔弗雷德自嘲地笑着耸耸肩:“这些年来,Hero也变了很多…经常有人这么说我。但是具体说来,到底是哪里变了,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今天一见你,我才感觉你变成大人了。”王京话中的意味令阿尔弗雷德的心头空落落的。可当他望向王京低垂的眼角之时,那其中镌刻的对全体中/国人来说漫长而苦难的八年沧桑,令阿尔弗雷德心里平衡了不少:

    “你不也是吗?”

    他们风轻云淡地相视而笑,很快掩去了各自眼角眉梢之中万千的思绪。

    阿尔弗雷德与王京随后一同去祭扫了被安葬于东堂玫瑰园的几座坟墓——伊万?布拉金斯基、王湾,还有王耀。

    在通往墓地的小径上,迎面走来一名与伊万有着同样的淡金色头发和深邃紫瞳的女子,阿尔弗雷德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你是…你是娜塔莎?!伊万的妹妹吗?”

    被叫住的冰霜美人的确是娜塔莎,这么多年来她年轻貌美的模样毫无变化,她那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气场也一样。她眯起紫瞳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了一番,半晌才道:“你是阿尔弗雷德?F?琼斯。”“太好了,我们只有过一面之缘,你还记得!”阿尔弗雷德欣喜若狂地抓着她的手不放,太过僭越的动作反倒招致她反感地甩开了阿尔弗雷德:“我和你完全不熟,也不过是从情报中对你有印象而已。记得《租/借/法/案》的制定,你可是重大参与人吧?”

    “嗯,的确如此。最初回国我就有这样的想法。”阿尔弗雷德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胸脯。但娜塔莎并不给他好脸色看,颇为轻蔑的冷哼了一声。无论从行事作风还是个性上来看,王京都确信她是伊万的亲生妹妹,他急忙插进去打圆场:“你是来祭扫的……”

    “北/平荣归,所以我们才来这里。”娜塔莎微微侧过头,顺着她的目光,正有一行苏/联人陆陆续续地从玫瑰园里走了出来。一时间,王京心下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哥哥他…”娜塔莎的声音清亮而铿锵,“哥哥他并不是为了这种光辉的口号去做的,从参军到投身革命与地下活动,他只是这样选择并这样做了。没有什么理由。”

    卷起的盛夏热风拂过娜塔莎裁剪得当的军服下摆,扬起她柔顺的长发与头顶上素雅的蝴蝶结。望着她平和面容,还有她身后经历了无数场无声搏杀的那些人,王京垂下眼微微一笑,侧开了身:“不管怎么样,我很钦佩他,还有你们。”

    回望娜塔莎一行人远去的身影,王京愣了很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或许是复杂的、积淀的伤怀,但更多的是永远被铭记于心的痛吧。这段战争、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放在整个人类历史之中是何其的短暂,但它所留给这个世界的,又是何其的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走出东堂正门的娜塔莎仰起头,正巧有三两只鸟从她的头顶飞过,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回荡在蔚蓝的天幕之下。她伸手理了理随风乱舞的细碎发丝,最终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与镇静,向前方头也不回的迈开了坚定的步伐。

    ——她知道的,伊万的灵魂在这里。

    ——并不在西/伯/利/亚渺渺的雪原,他就在这里!

    (3)

    阿尔弗雷德随王京进了玫瑰园,王京走在前方的步子缓慢而庄重,阿尔弗雷德也跟着放轻了脚步,环顾这被花香所浸泡的墓园。他端详着那绕着娇艳欲滴的玫瑰飞舞嬉戏的彩蝶、爬上石板小径的点点墨绿、红白相交的争奇斗艳的花丛,它们在阳光下蓬勃昂然。

    身处这片被死亡所笼罩的地方,阿尔弗雷德却比在之前的任何一处更能感觉到何为“生命”——与反射着清冷光线的办公桌和大理石地板不同,与被华贵绚丽的壁画和水晶所点缀的穹顶不同,他确确实实看到了“生命”的存在。

    ——所谓“生命”又是什么呢?

    思考着这个问题的同时,阿尔弗雷德的目光安然地扫过一排排墓碑:伊万、王湾…最后他们二人在王耀的墓碑前驻足。

    “这座墓其实是东堂的负责人修的…其中并没有遗体。他的死讯传到他的两个兄弟那里时,他们压根不相信,说什么死要见尸,但从各方面的迹象说,除了死在某处,他没有其他的结局。战争之中这样的事情多得是,你也明白吧?不过他们最后也没回来,王家的资产反正不是在这些年被日/本人和政府侵吞光了,就是在他们手中,他们说国内局势不安定就不打算回……”

    王京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了一壶白酒,郑重其事地放在墓碑前。这时,王京惊讶地发现墓碑前有一大束沾着晶莹晨露的白玫瑰,想来是娜塔莎放的,就跟旁边的伊万墓前一样的花种,还有用麻绳扎成一捆的粗暴包装方式。

    见王京不慌不忙地将酒壶开封,阿尔弗雷德也跟着蹲下身笑道:

    “能让我也喝一点吗?”

    “你行吗?”

    “Hero我可是千杯不倒啊!”

    “如果从你挑选红酒的品味上来看的话…这话完全没有可信度。”嘴上这么调笑着,王京还是将开封的酒壶递给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接过后闻了闻:“糟糕啊…还真不知道Hero有没有自信应付的了。”

    “就说了那不是你们过家家的那种社交酒。”王京无奈地摇摇头,又催促道:“你到底喝不喝?”

    阿尔弗雷德疑惑地挠挠头:“就这样?你不带个酒杯什么的?”

    “意思到了就行,哪来那么多讲究。”王京摆摆手。

    阿尔弗雷德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酒壶,呢喃道:“也是。Hero我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这些了……”

    语毕,阿尔弗雷德眉头都没蹙一下,直接仰起脖子把灼烧着喉咙的热酒一股脑灌了下去。滚烫的热流飞快地蹿过浑身上下,一种类似于眩晕的奇妙感受气势汹汹地吞没了他身处此时此地的现实感,那口烈酒几乎要将阿尔弗雷德的理智尽数挤压碾碎。

    “好烈啊,真的。”阿尔弗雷德咂了咂嘴,猛然间又抬起手臂,像是发泄一般的将整只酒壶倒转。温热的烈酒浇在了冰冷的墓碑之上,酒水滑过了墓碑铭刻的刚劲行书,滑过那模糊的黑白照片还有那平和恬淡的笑容。

    阿尔弗雷德发出的声音之中,又是轻松跃然又是彻骨悲怆:“敬王耀!”

    王京跟着将拳头轻轻地碰在坚硬冰冷的墓碑之上,轻声又笃定地说道:“敬王耀。”

    走出墓园之后,阿尔弗雷德称自己有点累了,想要回酒店休息,王京也只好把共进午餐的预定计划作废。

    他们二人在回程的路上格外寡言,各自扭头凝视着窗外的景致,若有所思。一阵子过后,阿尔弗雷德的内心似乎镇定了不少,这才淡淡地开口道:

    “说起来……我还没去使馆界。”

    “你是要去看弗朗西斯与费里安西诺吗?弗朗西斯最近和我说他要回国了,真是辛苦他了,一直被困在北/平但还很自在的样子。”王京想起弗朗西斯与费里安西诺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想到弗朗西斯一直照看并派人定时祭扫王耀他们的坟墓,费里安西诺利用自身条件传递过情报…他打心底里钦佩他们。

    阿尔弗雷德伤感地浅笑道:“平安无事就好。说起来…处理纳/粹投降时,我也得知基尔伯特和路德入狱了。”

    “为什么?”

    “因为军火制造啊…Hero打算没收他们名下的公司与技术。”

    “费里安西诺听了会伤心吧。”王京感叹道。阿尔弗雷德点点头:“路德他们很挂念他呢…还向我提起过他,不过我想,他们大概见不着了吧。”

    说这话时,王京惊异于阿尔弗雷德的冷酷与轻松。阿尔弗雷德顿了顿,绷直了身子:

    “还有,你也知道我的飞机是从东/京飞往北/平吧?”

    “嗯,在那边你还处理了一些日/本投降方面的事吧。”王京目不转睛地望着车窗外热闹非凡的街道。

    “我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战犯并与他进行了对话。你应该熟悉那个人,他叫小野九州。”

    王京惊愕地望向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垂下眼睑继续说道:“那家伙是小野首相的次子,特务机关的要人,参与过多起对/华/侵略的策划。他最初是本田菊的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