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综漫同人)国境以东

分卷阅读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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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脆让本田菊不回到日/本……小野九州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却又在心里恶毒地祈祷着:只要本田菊不要回到日/本被授勋,只要将他永远地拖在异国他乡,那么一切不就结束了吗?

    “嗯。”半晌,本田菊才以一个单音作答。小野九州连忙心惊肉跳地回过神,提醒自己要忍耐克制,这并不是他办得到的事情——

    就连关/东/军和本田兰合谋在沈/阳干掉本田菊的那次,本田菊竟都能全身而退,这样的他到底会死在谁手里呢?

    ——倒不如问,他想要死在谁手里呢?

    (5)

    1937年7月29日,北/平沦陷。

    本田菊随着行军的队列踏过一片狼藉的卢/沟/桥,他的视线所掠过的每一处都是破败萧索的惨烈景色。北/平真的陷落了,陷落在自己的手中——渗入骨血的幻觉与难以置信的五味陈杂积淀在本田菊的胸中。漫天呛人的烟尘拂过他纯黑的军礼装和点缀其间的金黄流苏,他腰间的华贵考究的太刀闪着静谧的冷光,锃亮的光影在他光滑的皮靴表面有节奏地变幻着。

    他如此郑重其事,一丝不苟。

    本田菊知道,他终于要去迎接那位久别重逢的故人了。他告诉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完美开场,之前那一幕幕不过是荒诞绝伦的闹剧,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他真实的人生与幸福的未来在此刻才正式启航。

    军车行进的轰鸣声和夹道的欢迎声在耳边聒噪地交织,本田菊用力地扶住护栏,嶙峋突出的指节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视觉冲击感,他压下皮肤底下游走的疯狂因子,对小野九州命令道:“待会儿入驻城内还有清扫行动需要进行,找中村大佐调出他们部队之中的一个小队由我支使。”

    小野九州为难地嘀咕道:“可是今晚不是有庆功宴……”对上本田菊寒气逼人的黑瞳,他适时改口:“那是自然!”

    本田菊正过身子,视野之中,那些暗色的人群、那些尖刻的、不甘的、惊恐的目光与他针锋相对,令他芒刺在背的同时又有种彻底的解脱感。

    ——这场战争,是我们的胜利。

    在派人向司令通告后,本田菊直奔王家宅邸:既然北/平已被攻陷,接下来他在城里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挠了——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奔往王耀身边。然而到了王家宅邸,本田菊却被告知那里空无一人。本田菊坚信王耀不可能逃离北/平,他派人手去周边进行搜查,却依旧没有发现王耀的踪迹。

    ——不不不,他是不会逃的,他更没有必要躲避我。本田菊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判断:他了解王耀,就如同王耀也知晓他的为人处世一样,在国仇家恨之下,王耀怎么可能会撇下自己逃离北/平呢?但是…但是他在哪里呢?

    这一日对于本田菊来说是个煎熬,他焦头烂额地增派人手,似是要翻遍偌大北/平城的大街小巷,要把每一块角落都翻个底朝天。

    被派到手下的侦察兵被他使唤的手忙脚乱、疲于奔命,然而他却挖不出一点消息。

    本田菊命小野九州替自己参加晚上的庆功宴,他几乎走遍了他所熟知的、王耀可能去的北/平的每一处,但是没能发现任何线索——使馆界的熟人告假消失,王耀的公司工厂闭门停业,六国饭店里满是额手称庆的日/本军官,各大酒楼不是休业就是挤满了日/本士兵抢掠作乱。

    嘈杂的北/平在被日/军占领后很快就建立起伪政权,又在一片虚幻的、脆弱的祥和之下开始喧嚣着、暗潮涌动着、挣扎着,但潜藏其中的…他拼死追求的、心心念念的王耀又在哪里呢?

    ——没有王耀。

    ——王耀!!!

    王耀的杳无音讯令本田菊有种想杀灭一切的冲动:他不该走、不该逃,也不该躲!他是没有理由畏首畏尾、缩头缩脑的,他是没有理由逃避自己的,他是没有理由撇下这座城池的!正当本田菊精神上按捺不住、要陷入癫狂崩溃的边缘之时,三十日上午,小野九州说驻守西/直/门车站的军队拦截住了一行人,因那行人身份特殊,他们不知该如何定夺。本田菊蹙起眉头:“那行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因为它们是法/国公使馆调派的工作人员,说是因上级命令被调往南/京,而且……”

    本田菊没等他说完,毫无由头的强烈预感便令他浑身激颤:“现在就备车前往!”

    本田菊的专车卯足马力赶往西/直/门车站,在熙熙攘攘的月台上,三三两两的日/本兵正守在登车口仔细地排查着,头等厢的站台正聚集着一小撮人。本田菊快步向那头走去,用枪挡住入口的士兵立马并腿敬礼。本田菊走到那群人跟前定睛一看,都是一些法/国公使馆的人员,但重点并不是他们——

    他们用担架运送的那位伤患,显而易见是一名中/国军官,而且还正是本田菊彻头彻尾的故人与仇人。

    “王京少校。”本田菊脸上冁然浮现出一个冷冽逼人的笑容。“这可真是太巧了。”

    头部、手臂和肋间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虚弱苍白的王京正平躺在担架上,旁边一名金发碧眼的法/国女郎正支着点滴架紧张地望着本田菊,她上前一步挡在了王京身前,做出一个防备的姿势。

    本田菊眯起双眼:“没记错的话,您是弗朗西索瓦斯?波诺弗瓦经济参赞吧?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公使的秘书官之一。”

    与其兄弗朗西斯在眉眼间颇有几分相似的弗朗西索瓦斯,晃了晃自己丰腴的身材与闪着金光的及肩秀发,摆出一脸高傲的姿态:“我想请教尊敬的本田菊驻华使馆附武官大人,为何贵国的军队要阻碍我们公使人员的人身自由?”

    本田菊在她气势汹汹的逼视下游刃有余地耸了耸肩:“弗朗西索瓦斯女士真会说笑,我手下不大懂国际人情方面的规矩,若是在言行上冒犯你,我将进行最为诚挚的致歉,然而……”他语调骤然低沉了下去,可怖而阴森,“若是贵国外交人员在行使人身自由权时非要与我国的法规相悖,那么我们也没有坐视不管的理由。”

    “哦?”弗朗西索瓦斯黛眉高挑,“倒是请阁下指教何为与贵国法规相悖?”

    “外交公使的行事与出行自由,作为遵守国际法规的日/本是自然需要保证的,但是……你们所带上的这位同伴,他却并不算是外交人员,而是帝国的敌人。”本田菊如疾风般抽出了腰间的太刀,未出鞘的太刀刀身正悬于王京的头部之上,威胁的意味显而易见。弗朗西索瓦斯等人被本田菊突兀的动作所惊吓,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本田菊使眼色示意,士兵们立马包抄了王京所在的担架,黑洞洞的枪口在王京的身体之上来回着蠢蠢欲动。被挤开的弗朗西索瓦斯见到这一幕,心惊肉跳的恐惧感使她难以吐出半个字。

    就如弗朗西斯一样心思缜密的她怎会感觉不到,眼前这个身着华服的男人,他压低的巨大帽檐所投下的阴影、他纯黑的眼中混沌、他隔绝嘈杂的冰冷气场,那是让人震慑的、绝望而极寒的气息,一丝丝爬入周围人的皮肤之下,蔓延游走间叫人头晕目眩。

    但是她还依稀记得自己答应过兄长,也答应过那个面目和善、眼色真诚的俊秀男子,她要护送这位伤患安全抵达上/海!

    弗朗西索瓦斯咽下了哀叹,聚集起最后的力气强撑着说道:“他不是什么……”

    ——她所凝铸的最后的勇气,刹那间在本田菊幽深的黑眸之中化为乌有,本田菊剜来的眼刀迫使她动弹不得:“弗朗西索瓦斯女士,您作为一名第三方的外交人员,到底有何理由参与到我国与中/国的战事与军务之中来,我暂且不追究。但话说在前头,在这里,日/本是新任法则,您无权阻拦我处置敌人的行动,如果您还想顺利离开北/平的话……”

    ——“本田菊。”

    在无数嘈杂的响声之中,在沉酣闷热的空气之中,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之中,在压抑灰暗的天空之下,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穿过无尽的载沉载浮的难料世事,跨越千山万水千刀万仞千难万险,划破阴霾重重叠叠,撕裂光芒闪耀夺目,有人正平和从容,以不大不小、不紧不慢地声音淡然地叫了他的名字。

    本田菊的耳畔回响起的不仅是那带有魔力的、从他口中所诉出的名字,还有着他本人也难以承受的汹涌着的情感在此刻决堤。

    他蓦然回首,对上王耀超脱时空正与他忘情相望的眼眸。

    那语调、那声线,那鼻子、那嘴唇、那双眼睛……

    想要躲开,无法躲开。想要逃离,无法逃离。想要忘却,难以忘却。想要得到,难以得到……

    ——那几乎就是温柔了。

    本田菊的脑内轰然一声,热流窜遍浑身上下,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按捺不住的战栗。本田菊迈开生了锈的关节,把一切都抛在脑后,不顾一切地奔向那个身影,将他一把揉入怀中——

    “耀君!啊啊…耀君!!!——”

    泪水浸湿了王耀的衣料,将那灰色的、裁剪得当的衣装晕染成一片黑,融化在那之中的东西则于悄然间泯灭殆尽了。

    本田菊忘情地紧拥着他,那是全身心的紧拥,那是要将对方几乎生吞活剥、碾碎并糅入骨血的力道。他颤抖着,将被热泪所打湿的脸颊埋入王耀瘦削的肩头,口中语无伦次地呓语着,像是在说给王耀,或者只是在自言自语:

    “耀君!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但是…但是!我还以为你真的丢下我逃走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彻底舍弃我…这样的我……我已经…我已经!!!”

    ——什么国家或民族、什么战争或和平、什么生存或死亡、梦境或现实、爱或者恨,这与他还有何相干呢?

    他完全忘记了这是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西/直/门火车站——倒不如说,他完全忘记了一切!这所有的糟心的、无可挽回的一切。

    怀中的王耀始终僵在原地,即使本田菊毫不顾惜地勒紧他,直到他呼吸困难、浑身疼痛,即使本田菊的泪水又一次地使他的肩头一片濡湿,即使他被那股阴凄的气息所环绕着的心脏正痛苦地叫嚣着。

    最后,他伸过手,轻缓地环上本田菊,本田菊加倍环紧了他,于是他又默默地垂下了本田菊背上的手。

    ——这正是美丽的交集,这也是终局了。

    “本田菊,放王京走,反正你不就是要我和你回日/本吗?我答应你。”王耀平缓地在本田菊耳边喃喃道。肩头的脑袋动了动,环在周身的臂膀并没有放松。王耀微微撇过头,冲着不远处的弗朗西索瓦斯做了个“Go”的唇形,那个聪颖过人的女子即刻会意。她蹙起黛眉,带着不甘与不舍朝身旁的人一声令下:“走!”

    他们七手八脚地抬起王京的担架,急急忙忙地往火车上撤,那些日/本兵急切又大惑不解地望向本田菊,但本田菊与王耀交叠的背影没有半分回转之意。他们只好征求小野九州的说法,小野九州却也出神地凝视着本田菊那头,嘴里嘀咕着:“随他们去吧。”于是士兵们收起了枪,目送着那群法/国人将王京运上火车。

    在王京晃动模糊的视野之中,直到被车门所阻挡前的最后一刻,王耀都在冲着他露出鼓励又平和的微笑。他的眼眶灼烧着,胸中仿佛被放入了一块煤。他很想挣扎着坐起身冲王耀大吼,他很想迈开步伐冲他那个人身边,但他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了。最终,用尽全力,他也只是动了动指尖、流下一滴滚的泪水。

    连同那些将喉咙灼伤的话语一起,咽下那不满与悲叹,苍凉的时代会一如既往。

    只有他,那个忘乎所以的拥紧了王耀、将整个世界都隔绝的男人…只有他,那个安然静止在本田菊的怀抱之中的王耀,只有他们的热泪与呼吸会被造物主镌刻于万物之中吧!

    汽笛声回荡在王京的脑内。

    ——当那隐遁苦难遮蔽伤痕的热气沁入染血的大地之时,这片土地一定能再次开出动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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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要强调一遍开头的中二言论,能让人类知晓“爱情”的,不是…与…,而是…与…!!!

    二十三、然后,我们将继续相恋。

    (1)

    王耀将火车的窗前那严丝合缝、遮光蔽日的帘子轻轻地拉开一条缝,窗外是一派广袤无垠的原野,在盛夏之中被富有生命活力的点点碧绿所覆盖,于耀眼的阳光之下摇曳焕发。

    包厢的门被突兀地拉开,王耀泰然自若地转过头,门口站着的是本田菊的副官,也是老同学:小野九州,他昂首示意,用平板的语气说道:“山/海/关快到了。”说完他意味不明地挑挑眉,门又被关上了。

    ——“出关了。”

    王耀轻声喃喃道。

    ——可是,我想回去。我真的想回去……

    北/平的、故土的街景如木版画一般被深深地刻入他杂乱无序的大脑之中。那其中的欢声笑语、黄粱美梦,他并不想放开。无论何时,他都想回去。

    王耀环顾四周:作为包厢来说,这几乎算得上是对军官的最高规格礼遇,比起王耀曾坐过的任何一处头等厢都要考究舒适、装潢华丽。花纹繁复的窗帘和艳红的波/斯地毯,配色典雅的茶具,还有……

    ——衣帽架上挂着的,本田菊换下来的黑色军礼装外套。

    王耀悠悠地踱到衣帽架前取下了那件华贵的军礼装,他把它摊在自己的双膝上,平和地、冷冽地注视着它,就犹如他昨晚与本田菊肩并肩陷在这满是软玉温香的床第之间时,他凝视着他那样。

    昨晚本田菊在自己耳边梦呓了些什么呢?纽/约、东/京、北/平…但最后一定还是伊/豆吧。

    他说他要为自己放弃一切,他说回到日/本,他要放弃一切与自己前往伊/豆,永远相伴在那里。

    王耀的指腹轻轻地摩挲过军礼装精织细造的衣料表面,他拂过凸起的金黄色花纹,那些倾泻而下的金色流苏,还有坚硬的纹络……

    ——这就是本田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