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歌喜不自胜,几乎要笑出声来。果然方始影再怎么机敏,也不过区区女子,这幅样子实在太可笑了。
他站起身,哄道:“你随我回府如何?换上嫁衣,明早嫁入秦家,你母亲必定明日便能痊愈了。”
方始影有些不安:“母亲要是回来了,看见我没再等她怎么办?”
“路上黑着呢。你母亲今夜不会回来了,你明日嫁了人,我便送她来见你。”
方始影便随他回了宅子。
李泓歌向秦公子借了兵,许诺将方始影送于他,又岂会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连凤冠霞帔,也不过购置成衣,而非集三月之功,量体裁衣。
婢女伺候着让方始影换了鲜红的嫁衣,李泓歌瞧了,竟也厚颜无耻地生出几分与有荣焉,命婢女给她擦了胭脂。
“天然去雕饰,胭脂倒多余。”李泓歌打量着她绝美姿容,“便宜那草包。”
李泓歌自觉大功告成,只差最后一击,轻松如探囊取物,便决定速战速决,定于明日攻上吞云教。
深夜里,这屋子里便只剩了方始影一人。
她坐立不安地想念着母亲,便又坐到了门口去。
弟子在浓浓夜色掩盖下而来,急不可耐:“方长老,事态紧急,您得快些拿主意啊。李泓歌如此急躁,我们该如何做准备?”
方始影不说话,只是很奇怪地看着他。
弟子无奈至极,此事迫在眉睫,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了,他只得狠心再对方始影道:“您母亲已经去世了。”
他道:“没了。”
“被李泓歌那厮抛尸乱葬岗。”
他说得自己都颤抖了,却只能咬牙道:“尸骨无存!”
方始影只感到一双硬得像铁一样的钳子用力地钳进了她的肩膀,疼得慌,那声音活像野狼:“她死了。世上再无此人了!”
她抬起眼睛,一团火袭来,烧得她肌肤剧痛,火焰扭曲,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在雾气里,只有疼痛如斯清晰。
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此前订下的计划,都提前实施。等李泓歌离开,便放火烧了此地。通知弟子在除雾岭设下埋伏。”
视野里犹自火星纷飞,她一字一顿,说得极为辛苦:“吞云教地势易守难攻,我们......有胜算。”
“快去。”她耗尽气力。
弟子见她神思动荡,已是凶相,犹豫着又看了她一眼。
一滴眼泪从那女子眼眶滑落,她张口,每个字都痛得要命:“告诉教主,李泓歌与我的关系。再说与他,是谁当年火烧了登云峰。”
那弟子大为吃惊:“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李泓歌死了,与您便无干系了。”
方始影不为所动,只冷声道:“快去!”
火烧眉毛的时刻了,那弟子只得飞快施展轻功离开。
在他身后,方始影瘫软在地。只觉要被那大火烧成灰烬了,剩了点绝望的声响,清醒而残酷地说着:“不承认,做错的事就可以被当做从未发生过吗?”
她母亲的去世,已经斩断一切可解释的机会了。她又怎么去同顾枳实说,我所做之事,是为了一个不存在之人呢?
这一天,也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呢。
像每个昨天一样,她日复一日地说着谎。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写剧情太烂了,哭了。(不好意思,我感觉副cp内容有点多,在耽美文里可能有点不太好。但我爱极了始影,忍不住要多写。)
正文差不多还剩两章左右吧~
这篇的几对cp我都好喜欢,应该还会写两三个番外~
第57章
李泓歌于次日早早出发,又准备趁夜突袭,却不知吞云教早有防备。
顾枳实立在床边,边穿上软甲边问道:“李泓歌是始影同父异母的哥哥?”
弟子跪在一侧,眉头紧皱,却也不得不说实话:“方长老的母亲原本是位良家女子,机缘巧合之下同矢日庄庄主相交。她母亲病重,来寻故人,才同李泓歌碰面了。”
顾枳实点头。
那弟子实在尊敬方始影,又大着胆子进言:“教主,方长老是被迫的。”
顾枳实瞥一眼他,淡淡道:“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等那弟子忐忑地退下,两位长老又登门。徐长老叹着气,愁道:“始影这孩子,怎会与那辣手狠心的臭小子是兄妹关系。”
其语气大有为方始影不值之意。
杨长老为人却不似徐长老这般言行无忌,只看向顾枳实,道:“李泓歌此事,教主做何打算?”
顾枳实倒丝毫不觉气恼,反而恳切地看向二人,道:“吞云教能成如今气候,全仰仗三位长老,我忝任教主之位,常问心有愧。”
止住想要急急开口的两人,顾枳实再道:“我本不是雄才大略之人,所谓吞云,不过只为了寻回我师父。”
“当日我不过只是个山野小子,除却一身武功,便身无长物。那时的心愿,今日已经完成。”他苦笑了一下,纵然与师父此生再难重修旧好,也好歹是又聚到一处了。
他撇去儿女情长,目光变得深邃,坚定地看向两位长老,道:“吞云教不属于我,它是各位长老的心血。顾枳实再不能意气用事,使众弟子陷于水火之中。”
徐长老听得眉毛倒竖,没明白他为何意,杨长老心中已警铃大作,急切道:“教主,不可!”
顾枳实抬手止住他,缓缓道:“今日一战,便由顾枳实一力扛下。”
眸中锐意尽现,顾枳实定定道:“血海深仇,我必报之。不伤吞云教一兵一卒,是顾枳实的承诺。”
五年前火烧登云峰,他与李泓歌已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一无所有,只剩神勇武力。这一次,便倾数用之,必手刃仇人!
下一瞬,顾枳实单膝跪下,似酝酿了许久,每个字都含着千钧之力:“方始影于我,正如长姊,我敬她、重她,不愿伤她。”
“她所作所为,也只有损于我。多年相处,她为人如何,两位长老自有评判,枳实再不赘言。”
徐长老眼中流露不忍,轻声道:“我老头儿活这一辈子,也就图个乐子,长老不长老的,尊贵不尊贵的,并不在意。你别以为老头儿多会端架子,她命苦,我只会心疼她。”
顾枳实感激一笑。
杨长老想要扶起顾枳实,却被他摇头制止了。
“多谢两位长老。”顾枳实道,眼里浮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问向杨长老,“我师父,还在后山吗?”
昨日顾枳实晕过去后,温曙耿唤了人来替他诊治。他自己守了大半夜,知晓了顾枳实无甚大碍,便问了弟子那八十人的尸首何在。
当日方始影命弟子火化了那八十人的遗体,用骨灰坛子装了,都埋在后山。
杨长老叹气,道:“还在。”
顾枳实垂下头,掩去眉间心事,更为诚挚地、饱含爱意地道:“多年来,深恩负尽。他教我的我始终未曾学明白,时至今日,好歹晓得了信任的分量。”
“二位长老,吞云教众多事务,便拜托了。”
徐长老这才意识到不对,眉毛一拧,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顾枳实一点点笑开:“唯有死亡,能洗净我的罪孽。他便不会讨厌我了,我就能生生世世爱他。”
他的笑容,就像是暴风雪里,飞起的一只蝴蝶。
“这一战,我只求有去无回。”
杨长老别过头去,他向来善于察言观色,恐怕早就明白过来了。只余徐长老目瞪口呆,讷讷道:“男子相恋,又是......师徒。”
顾枳实站起身:“这是我最后一次以教主的身份发令,众弟子不得插手战事,违令者杀无赦。”
言罢顾枳实大步流星地走出门,走向一个将永远留在他记忆的时刻。
后山清烟缭绕,又有梵音阵阵。
高树下那人,依旧如多年前一般温润、净澈,遥遥地看着对面山峰。
那是登云峰。昔日被付之一炬的地方,复又长出了青草树木。
从前的一切欢声笑语,仿佛也从未存在过。
只那日他搂住这人,信誓旦旦的样子还在眼前。他道,“我要寻回师父,我要他为你我见证。我要和你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