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唤取归来同住

分卷阅读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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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亲。合卺。白头偕老。

    顾枳实从前是那样理所当然地以为都能实现。

    他要杀了李泓歌,杀死可恶至极的自己。为那八十人,为登云峰上每个人。

    然后你就会原谅我了是不是?顾枳实笑,我知道的,你最好了。

    他张开嘴,轻轻的,不发出声响,对着那个背影唤道:“吾爱。”

    忐忑不安的,他羞涩而深情地再吐出两个字:“吾妻。”在温曙耿听不到的地方。

    这条阴冷的山道上布满了藤条,从中穿过少不得要被碰到。

    那粗粗的藤条上,野刺张牙舞爪。顾枳实却极其虔诚地用食指抵上了最长、最尖的那一根,温柔地问它:“你可曾触及他的衣角?”

    那刺可不会说话,只尖锐地将他食指戳出血来,一滴鲜红的血便在指腹上摇摇欲坠。

    顾枳实将食指往那刺上喂,痴道:“借我也感受一下。”

    “我也想摸摸他。”

    黑雾已染上森林,夜色倾轧,顾枳实渐渐看不清那人的背影。

    抚摸着周围的树木,踏上温曙耿来时的路,顾枳实一步步走向除雾岭,终于与师父后背相对了。

    告别,抑或是重逢,都无需声张。

    归途漫漫,唯其我变得干净,才能重回你身旁。

    ......

    铜镜晃动,周遭火焰烈烈,烟气熏蒸。方始影静默无言地坐在椅上,仍穿着一袭红衣,看火舌爬上窗子。

    木门关着,隔绝了外界。奉命放火的弟子不会知晓她留在了此处。

    方始影在热气涌动里,抬起手,露出一截细白的腕子,为自己绾起长发。

    母亲留下的簪子,上头雕刻着梨花,很是雅致,该在青丝上开放。

    火势见大,纱帐被烧,烈火已包裹整个屋子。

    房梁上一块木板跌落,砸在方始影背上,砸出一片淤青,而火苗自脊背漫开,烧得她起了一连串燎泡。

    方始影没觉得太痛,只是像欣赏美景一般静静看着这一场大火。

    此生无计赏风光。又浮半生凄凉,亲者逝,友者断,爱慕心死,不罢惆怅。

    拟把三月烈火,作一夜霞光,贪看一场。

    她微微闭上眼睛,后颈上烈火烧灼,发出“嘶嘶”声,又有肉被烧焦的味儿传至鼻尖。

    “母亲,我来找你了。”她道。

    下一瞬,那火焰吞噬的木门却轰地倒下,宋子玉猛地闯进来,正与睁开眼的方始影四目相对。

    这四周火焰狰狞可怖,偏偏她身着鲜红嫁衣,不施粉黛,被团团烈火围绕,美似凤凰。

    “你......”方始影怔怔地开口,还未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就被冷水泼了一身。

    她发丝凌乱,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后背上烧伤疼痛难当,却只蹙眉道:“你怎会在此处?”

    这地方已成火海,映亮一方,周遭弟子把守着,并不许人靠近。

    方始影急道:“你快离开,这儿很危险。”

    宋子玉道:“我来救你,快跟我离开。”他快步靠近,手伸向她。

    方始影却摇头,她微微笑着,眼里充满喜悦:“我去天上当星星啦。”

    她的声音是那般和缓、动听:“你说过的,星星很美的,不是么?”

    她笑着,这是她唯一一次直白地显露羞涩与欢喜,看着宋子玉道:“我希望能做一颗美丽的星星。”

    宋子玉呼吸一滞。

    他痛苦地前进了一步,不得不如实以告,一字一顿道:“可是天上已经有始影星了。”

    方始影霎时怔住,无措地揪着湿淋淋的裙子。

    房梁上又一块厚重的木板猛地坠落,直直落在宋子玉后方,几乎快擦着他的背落下,轰地一响,又溅起一堆火星。

    他避也不避,只深深地看着方始影,火光映在眼里,坚定而温柔地道:“但我没有星星。”

    “能不能做我的星星,始影?”

    方始影抬头,撞进他热烈的目光里。

    她讷讷的:“我做了错事。”

    “做了错事,应当尽力补之。”宋子玉脱下外袍,轻轻盖到她身上,又抓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我会帮你。”

    方始影来不及再说出一个字,宋子玉低声在她耳侧道:“冒犯。”

    接着她便被打横抱起,宋子玉牢牢搂着她的肩膀和腿弯,腾空而起,带她飞跃火海。

    方始影见到身下一切罪孽,都在大火里呻/吟不绝,带着冲天的怨气,扭曲消亡。

    终是阖目晕睡去,复又跌入万丈红尘,从此扰扰攘攘,重待明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明明该写得很凄美的,唉。

    (但是不虐!我觉得写的不虐!)

    下一章正文完结啦~

    第58章

    山岗上阵阵来风,温曙耿遥遥望着对面,忽地忆起从前,师父对他说的一番话。

    那时他刚领回顾枳实不久。那孩子实在凶狠,常惹是生非,叫人厌恶。但温曙耿没有办法讨厌他,从一开始,在那树下见到他,温曙耿便喜欢他。

    小小的孩子,眼神倔强而清澈,毫不掩饰对他的依赖,让少时的温曙耿感到一种极大的愉悦。

    可枳实的确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小孩儿,他很难相信旁人,总是带着浓浓的戒备,以至于师兄弟们都认为他冷酷无情。

    师父曾问他:“这孩子将来若是变得毫无人性,大开杀戮,你当如何?”

    十多岁的温曙耿,只是漫不经心地反驳:“枳实不过是缺乏安全感罢了,他没有恶意,不必担忧。”

    可师父很是执着,依旧问:“若他性情大变呢?”

    那时温曙耿迟疑半晌,道:“我是他的师父,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清理门户。”

    他自以为高风亮节,尽管心口隐痛,却觉理应如此。

    可师父看了他一眼,用着怜惜的眼神,道:“小远,你尚不明白为师之道。”

    温曙耿不解地看向他。

    “有一日,我见庭院光秃,景象惨淡。于是我向山神求来一颗种子,日日挑来最甘美的山泉浇灌它。”

    “我恐日烈炙烤,又恐风雨摧残,白昼昏昧俱忧劳。”

    他微微笑着,问温曙耿:“而终有一日,我越过无数个日夜的忧患疲乏,见到了它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我会如何?”

    温曙耿轻声应道:“喜之若狂。”

    师父再问:“若蛛网密结,树干枯损呢?”

    温曙耿不经意已蹙了眉,沉默半晌方道:“惶惶终日,郁郁寡欢。”

    “那么,”师父的神色已变得悲悯,“你还能狠心砍伐吗?”

    温曙耿抿唇良久,最终猛地跪到地上,膝盖磕着冰凉的地面,他深深地埋下头,颤声道:“师父,我做不到。”

    周围静可闻落叶。

    师父叹了口气,很轻很轻,温曙耿几乎快听不到。他道:“小远。为师者,步步维艰。”

    温曙耿迷茫地问:“可是要如何是好?人是复杂的,无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会因为不可控的变故而面目全非。”

    那慈悲的老人将手放在他的头顶,只是道了句:“庭院里可只有这棵树啦。”

    “那又该如何呢?多年辛苦,竟成死树。”温曙耿仰头,陷入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