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藏身被下,掐着时辰,指爪一拨,便有一束璀璨青光掠去,在无数简片中穿行如梭,织就经纬,将所有简片重新系成新的一卷。
待这卷簇新长简慢慢沉下,平摊在被褥上,喻炎就看见那卷面当中,仍留着一幅拙劣小像,正是飞光画的那幅……他。
喻仙长嘴里轻轻“啊”了一声,像是堪堪明白过来,原来有这样一幅小像,生生世世画在飞光的神通造物上,居然是这般滋味。
他用手捏了捏自己滚烫的耳珠子,一时有些心荡神摇,往前悄悄凑了两步。
但靠近了才发现,锦被上那团鼓起,似乎又小了几分。
飞光隐约听见喻炎在唤它,隐约知道有人隔着一床锦被,轻抚它羽翎。
但方才参悟这一项神功,几乎耗尽了它全身气力。
它一度有神魂涣散,经脉寸裂之感……又不信自己会就此消散,于是只小口小口喘着气,强忍着痛苦之声。
足足缓了半个时辰,飞光才稍稍振作精神,从被褥里探出嫩黄指爪,朝上下左右,四面勾了几回,好不容易方勾住了喻仙长的指腹。
喻炎眼眶微红,虽然弯着眉眼,翘着嘴角,却不像是在笑。
飞光自缝隙处,强打精神看了他两眼,然后才字斟句酌,慢慢地夸耀道:“喻炎,你看看我,才花了些许工夫,就悟出了一样新的神通。新合出的这卷神通造物,我打算叫它‘天机简’,正是取自参悟天机、占卜吉凶之意。只要你站在我面前,我动用神通,就能看到一两桩与你前程相关的事——”
飞光说到此处,累得眼皮昏沉,气息略重,缓了片刻才续道:“我就能推算到,你我将来会是道……嗯,不怕记不起你来。”
喻炎脸上被飞光说得羞红,心里又难过得很。
他想要满口答应下来,多多夸赞飞光几句,亦想气一气它,譬如反问一句,“推算到我们将来是什么,是道友吗”?
为何有人能令他心生羞臊,又让他变得如此轻狂?
喻炎这一天心绪大起大落,声音多少有些嘶哑,人轻轻咳了两声,才哑声笑道:“飞光真是悟性非凡,道法了得!这神通再好不过!”
飞光被他夸得极是欢喜,它突然想就在此日,就在此时,趁兴为喻炎算一回前程。
哪怕疲乏欲死,为了这一时兴起,它依旧指爪用力,勾紧了喻炎的手。
喻炎低头看时,就见飞光那小小爪子,像一弯嫩黄长叶,严丝合缝地环在自己指节缝隙处。
他以为是自己夸得不够,便低低笑道:“我是当真觉得极好,你我二人修行之路极长,定然有用得上的时候。”
飞光费力地喘着气,听到这话,心里愈发地千欢万喜,于是一字一字,肃穆端严地答道:“现在就用得上。你不是……怕嘛。”
话音落时,榻上长简已发出微弱的光来,微光由弱而强,浩浩汤汤地迸溅开来,转瞬间充盈一室——
于飞光眼中,它看见这光里浮现出些许幻影。
它看见这座万霞山上,山势绵延,群峰草木丰盈,湖泽飞瀑遍布,水属灵气浓郁欲滴。
而喻炎衣衫破损,在山脚处负手徘徊,嘴里吟着一首低回的小曲。
侧耳听时,唱的却是——“秋阴时晴渐向暝,变一庭凄冷。伫听寒声,云深无雁影。”
“更深人去寂静,但照壁孤灯相映,酒已都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