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断断续续听到此处,免不得张口欲问:你为何不唱那阙《苦昼短》了,不再编些“万卷诗书,损我自由”的胡话?
可此念方起,就看见那缥缈影像里,喻炎朝往山顶的方向,迟疑着抬起手来,似乎打算去够什么事物。
只是下一瞬,那人就被群山笼罩的一层驱邪青光震退了数步,连身形也黯淡了些许。
飞光愣了愣,然后才参悟了一二分。
在自己掐算出来的这段来日中,他家喻炎,原是已经死了么?
40
就在飞光神魂颤震、灵力源源而逝之时,喻仙长那头,却只看见那卷长简上一刻还通体生光,衬得玉色`欲滴;下一刻又华光渐黯,一如风吹火烛。
他在一旁屏息侯着,心猿意马,余光乱瞟,熬了小半盏茶的工夫,终是好奇心使然,弯起笑眼,悄声问了句:“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已经算出来了,你都算到了什么?”
喻炎话音方落,勾在他指上的细爪便软软松开,榻上长简随之荡然无存,而后竟见着一团绒绒的事物从被褥底下歪歪斜斜地钻了出来,眼睛湿润如含泪,嫩色小喙一张一合,似是在无声唤他——“喻炎”。
再然后,那绒绒幼鸟就双眼一闭,跌坐在被褥上,约莫是又急又累,一时昏厥了过去。
喻仙长才隐隐绰绰窥见一个轮廓,心里的愁云便散了,一面生出爱不释手之感,一面慌忙背过身去,口中不住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一颗心乱跳了半天,脑袋方稍稍清醒了一些,低下头去,几下拭净手中热汗,等一双手不再滚烫如火时,才敢反手摸了过去,轻轻贴在那细密绒羽上。
掌心处,飞光微微发着抖, 随着一呼一吸,胸`脯时起时伏。
喻炎数着它的心音,心头稍定,不禁小声笑问:“飞光,你是累了吗?”
“怎么,累得睡着啦?”
“那我转过来了,我知道你不愿意……飞光,我发誓不看。”
喻炎自顾自地唤了好一阵,见实在无人搭话,这才依言紧闭双眼,转身摸索着上了床,规规矩矩地拉高锦被,将那团软绒事物双手捧起,放在自己滚烫的心口。
他就这样称心如意,搂着飞光睡下了。
许是胸头块垒而今散,喻仙长这一觉酣畅无比。
正睡到昏天黑地时分,耳边依稀听到珠帘摇动,环佩叮咚的异响。
他依稀做起梦来。
依稀梦到飞光醒转过来,自他胸口浮起。
那梦里太黑,他只能依稀看见飞光睁着湿润如含泪的眼睛,由幼鸟开始,一点点化作庞然青鸾。
他在梦里问:飞光,你要做什么?
问了几遍,才看到青鸾张了双翼,曳着长尾,从空中一掠而下,将他携裹其中。
喻炎在这梦里,忍不住张开双手去迎,可那短短一瞬,那青鸾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怀的葳蕤青光绽开,如雀展屏,煌煌照亮了人眼。
那湛湛碧色覆在喻炎身上,映得他周身的寒酸道袍,如同华冠丽服、翠羽明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