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度按捺杀意,偏偏按捺不下。
口诵清心咒语,连念数遍,那杀意仍是按捺不下。
人在最颠倒时分,喻炎只得不住地自语:“飞光会生气的……算了,飞光会生我气的。”
如此说了数遍,喻炎总算寻回半分清明。他朝自己施了一道除尘咒,把溅到的鲜血遮得干净,然后冒着瓢泼大雨,一步步退回精舍。
他立在门槛外,照旧烘干衣履,自觉与人无争、面目可亲了,这才走进大堂,寻了个雅座落座,混迹在清谈的散修当中。
在时机恰当处,喻炎手执茶盏,极轻地鼓动道:“这样封山下去,要封到何年何日,这口气如何能忍?”
“依我看,不如都到万霞山道宫前,冲他们讨个公道?”
听得周围陆续有人附和,渐渐热闹起来,喻仙长脸上仍然在笑。
不知飞光猜到不曾,这才是真正的喻炎?
此地若是无间地府,他便是无间里的修罗恶鬼。
只是在飞光面前,勉强佯装为人。
如今飞光不在,脱了画皮,这才是他的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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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喻仙长装作公道路人,闲闲坐定时分,又有不少散修顺着喻炎话头,竞相讨伐起万霞山失德无礼之处。
这些好事之徒大多口舌伶俐,当众振臂一呼,已能左右群情;另有数名着急下山、身负燃眉要事的苦主,各自火上浇油几句,更让不少人热血冲头。
在这喋喋人声当中,喻仙长乐得缄口,只安安稳稳坐在一室最亮堂之处,被赤红色大高烛煌煌照着眉目,提壶自斟自饮,复斟复饮,连尽三杯方罢。
酒令人长眠好梦,茶使人神魂不倦,待第一杯冷茶入口,喻炎还喝不出许多滋味,只把原本的十分杀心淡了三分,勉强算是平复心绪。
喝至第二杯冷茶,喻仙长咽下涩苦茶汤并满口茶末,已有心力筹谋盘算余财,看看自己寒酸积蓄里,还有哪一样可作胜负手。
到第三杯冷茶饮尽,喻炎不但喝出一丝回甘滋味,还隐约猜到自己生路所在——
他要飞光仅为自己所属。
他要保得身上无灾无病,尽量免去飞光的承伤之痛。
他的生路并非两手空空,余生残喘之路……如何末路一搏,拼至寿元献尽、魄飞魂散,应了这两桩心愿,这才是他喻炎的生路。
三杯之后,喻仙长面上云淡风轻,以茶盖轻刮杯沿,身旁众人也已商定好大事,共同拟定出一份章程。
这一干人等,如今不单想冒雨去道宫前讨个公道,逼得万霞山打开封山禁制,还想争个长躬赔罪,以功法灵石相赠的礼遇。
喻仙长热热络络混在这行闹事的散修当中,一双眼睛却是冷的。
舍外大雨如注,天色似混沌未开,这一行散修有的祭起灵光,有的撑开丈许罗伞,有的慷慨之士轻轻一点,唤出飞舟,且频频示意,邀人上船。
喻炎却微眯了眼睛,忍不住回头去看精舍后头、几名万霞山弟子昏厥之地,好在众人皆为利往,并未发现这一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