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仙长这才定了定神,把全副心思放在当下,人拱手谢过舟上相邀的散修,径自从储物戒里摄来一顶残破帷帽,往自己头顶一罩,凭帽檐长纱掩住面目。
只见骤雨疾风里,一行人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往山顶道宫行去,数点明珠似的法光,替了繁星皓月之辉,照得山路满地银霜。
要极细致看,才能看见当中一名男儿,剑穗频摆,帽纱高扬,走在这伍列间,无人知道他一身紧绷筋骨,无人发现他眼中狂骄厉色——
他如此一路朝上,等着随时随地的变故,可变故迟迟不来,途中虽有拦路的法阵,但更多的却是老祖死后、所布禁制一如云散的破绽。
待众人窥见一两处阵石遗迹后,当即就有擅长卜算的散修请缨,专程掐算禁制失灵之处。随后一个时辰里,纵使长夜更深、风更疾、雨更骤,一行人循着门户大敞之路,也是如入无人之境,到最后人人全须全尾,站到了万霞山道宫前。
喻仙长抱臂而立,看着散修当中或以法宝巨力撞门,或高高传声,心里隐约生出一丝希冀。
他隐约也在想,这样闹将下去,会不会片刻之后,当真能有管事的出来,一面拱手告罪,一面撤去封山的禁令?
喻炎屏息等着,人慢慢伸出手来,想把自己脸颊上、先前溅到血污之处再擦一遍,乔装得再细致一分。
但不久之后,就有六七位万霞山内门弟子疾行而出,把喻炎骂得醒了。
其中一名弟子随意一拱手,口中先骂众生:“诸位慎言,我宗门泽及玄门数百年之久,岂能由尔等妄议!”旋而又语气一转,单单骂起他来,“道友也无需心急,此次封山是有邪修强夺门中传承,只要擒住此人,这封山禁令即可解了。”
一听这话,有趋利避害的散修便道:“要如何擒住此人,仙长不防明说。我左右都是急公好义之人,愿意相助一二!”
喻仙长立在人群里,雨水落在他帷帽。
此冷雨,凄迷一落,足侵肌骨。
此长夜,呼吸一口,五脏俱冰。
可那雨滴虽冷,长夜虽凉,也比不得此刻刀锋游走,一步生一步死的森然寒意。
喻炎明知此时的每一回应对,都在书写自己后一瞬的收场,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面上如讥如笑,按着自己先前谋划,执意煽动道:“不知那邪修要夺的是何种传承?如今是末法时代,如果贵派真有了不得的传承,何不拿出来,叫我等见识修炼一番,好反哺天地气运,壮我玄门……”
但他在人群里刚挑拨了两句,就见为首的弟子,手中竟捧着一副寻人罗盘。
那人稍稍摆弄了一番,罗盘就震颤起来,金针不住盘旋,最终停驻之处,竟激发出一线白光,横亘绵长夜色,直直地指在自己身上。
喻炎左右各挪了半步,灵光仍落在他身上。
喻仙长半晌才笑了出声,人弯着一双笑眼,把头顶帷帽取了下来。
那万霞山弟子看得变了脸色,以一道灵气巨浪,将喻炎与身侧散修分开,口中叱道:“还敢嘻笑!”
喻炎已经笑得眼睛里蕴起了一层水雾。
你看,他终于可以亲口承认,当众一说,那青鸾是他的。
他如今可以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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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目睽睽之下,喻仙长于是昂头笑问:“仙君何不告诉众人,我夺了万霞山何种传承?”
身旁散修原本被万霞山这等雷霆手段震慑,脸上多多少少露出几分畏惧之色,可喻炎这样一激,原本要散的人也驻了足,原本好事的人更是侧耳相听——
喻炎便伺机道:“万霞山老祖这般大能,之所以将门下小秘境悉数开放给我等,不正是为了摒弃一家一派的眼前之利,壮天下玄门的气运。想当初,秘境里无论有何种秘宝奇遇,都是天下人各凭本事,有德者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