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庆幸的是,吴桐这次醒来的过程与少年时的那场噩梦相较,明显要短了一些。
吴桐虽然记性不好,但在思索物种起源方面,明显要比段小爷靠谱一些。这也算救了她一命。
在她跌入新一轮的深渊之前,她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了各种奇异的图案、光波。她在晦明之间窥探到了时空以外的秘密。没有了绝对意义上的限制,她所经历的感情波动超越了正常时针可以标识的范围。
她看到青烟缭绕,继而灰尘爆开,火从人类掌心复燃直至火焰攀升到火把顶端;暴戾的海面向后退潮,在狂风地托举下迅速冻结;日月星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换旋转,大地下一秒就会被未知而生硬冰冷的物种所替代……她在一瞬间空虚且无所适从,将要脱身藏匿于万象之时,又被仅存一丝好奇心和明知堕落黑暗的羞耻心拉扯着,再度沉入其中。
须弥珠。
她心下漏了一拍。同时缓慢地意识到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跌入到了一个神圣而可怖的世界当中。
须弥珠是西川世界人类灵魂的另一种存在方式。简单点来说,须弥珠就是存在于每个人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这个自己掌握打开另一个平行宇宙的钥匙。在很少情况下,有些人类能以无意识的方式,构建出一个符号体系,囊括自己认知范围内的系统知识,再和须弥珠中的“我”结合,由另一个“我”引领打开下一个未知世界。而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是在本原世界的框架基础上重新组合完成,因而有同中存异、无中生有之妙。
更玄妙的是,须弥珠里的“我”若找到虚境里的再一个“我”,再一个“我”可以开启下一个世界——未知世界从此会以无限循环的状态永远漂浮在一个人的灵魂之中。这种抽象扭曲的探索方式是修内功的路子,外家只有在极少数精神状态下才会出现因错乱而误闯须弥珠的事情。否则知行不一,本心不稳者入境,虚境化生天地万物,层环相接最后找不到出口而遗失在荒流中的大有人在。
早有思路清晰、目标明确的智者进入须弥珠,却因失神之差陷落“空漠”的例子。小小一个吴桐,又怎能逃脱蜃景的吞噬呢?
这等荒谬而可笑的奇迹就真实发生在了吴桐身上。
西川堂在很长一段时间只有萧青山和吴桐二人,原因在于他俩着实没有找到合适的接盘侠,接下,西川堂这档子烂摊子。
萧青山并不急着招人,但他能看出来,吴桐明显有自己的主意。
女孩从回到西川堂的那天起,就有些奇怪,经常写着手上的稿子写着写着就出神似得停下来,过一会儿又来找萧青山,想说些什么却支支吾吾不开口。萧青山心态良好,心情起伏平缓,端着养生大茶缸摇头晃脑,平静地等待着吴桐决定说出口的那天。
这一天惠风和畅,西山晴朗,朱厌兽在门口的枞树上捶胸顿足。吴桐按着她一贯的风格扭扭歪歪向萧青山的方向蹭过来。
萧青山雍容大气地端起了茶杯,用茶盖抚了抚杯子上空的水汽。
“萧青山,你……或许听过须弥珠吗?”
萧青山的手微微停住,很快用盖杯盖的行为掩饰了过去。
“了解一二。”
“一二有多少?可以解释我在须弥珠里见到宋欢的事情吗?”
女孩有一些期待。
少年明显有些头痛,他以为吴桐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给他抛了这么大一个难题。他按下心气道:“哦?你去过须弥珠里?”
“对,在刚毕业那阵。”
“你是怎么出来的?”
“可能,可能是因为我的一个念头吧……”
“什么念头?”
“我要做自己的守护神。”
“什么?”
“我要做自己的守护神。我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我不愿迷失在那里。我要出来,我必须出来。除我以外,没有任何能真实帮助到我的事物。”
萧青山在女孩自言自语的坚定答复里,瞥到了某种神经质的、小心翼翼的苗头,这些苗头都有疯癫的、未知的、渴望变形的发展趋势。他不敢笃定什么,毕竟未知预示着变化,变化在引向未知的同时又孕育着新的希望,他甚至生出了些未知名的心思,他似乎强烈的愿意保护这种疯狂的想法。
“好,做自己的守护神。你提到了宋欢是指什么?”
“我好像在那里看到了宋欢。或者说,宋欢的灵魂。
“他没有死,对吗?”女孩的语气感伤且迫切。
“很不幸的告诉你。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要到新纪元啦!
强烈暗示,强烈剧透!
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
☆、黑狼(1)
深夜,山林中某处村庄。天已完全沉了下来,村子内寂寂无犬吠。
站在村口大榕树上朝远望,黑夜里山中某处火光燎天,浓烟盘在上空久久不散,阴森可怖。
一滴泥雨落下,惊起榕树上一群黑鸦,毛骨悚然的叫声此起彼伏。
“哎呀我去,这狼还没打死,大雨就要来……”万贵用虎牙扯掉酒袋上的塞子,猛吞了一口烈酒下肚,牢骚还没发完,先打了一个寒噤。
“该死,这天就应该和我家婆娘躺在床上,抱着个大胖小子。没事干,咱也学学人家上过学堂的么,整个什么鸳鸯红帐雨夜暖。”
范大接过万贵的话继续说着。显然,他的这个话题引起了更多人的共鸣。十几个人,一下都凑过来了。
“嘿嘿”,张阳用胳膊肘撞了撞范大,“你不是一天到晚扒墙偷看人家杨老头家的儿媳妇吗?这咋可想起你家婆娘了?”
“人家是想这夜里能做的事,还不是要和婆娘一起?”
张阳对着双手哈了几口气,然后把手揣到了枯草编成的斗篷里,斗篷的编织手法还挺细腻。
“不过这杨家女人,走几步路来就是骚。”
“骚也轮不到你。”万贵在连灌几大口后,魂总算回来了。
“这还要拿着火把守到啥时候,咱这围了一圈的火,要我说,狼早都跑了。”
“跑?你也不想想咱们要打的是什么狼。”
“要我说,这火还少了呢!哼,杨老头成天嚷嚷着,怕狼叼走了他们家儿媳妇,这该上山来了,之前说好的那一份火把又不肯出了。不然,大伙能这么冻”?张阳哼哼着,村民们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你说,我们一会怎么处置这狼?”
“把火都聚到狼身上,烧不死它!”
“万一皮厚呢?”
“万贵!叫你呢!喝几口就行了啊。留着点,一会火点起来了,还要往狼身上泼呢!”
“这下再点火,等烧起来后,狼一定皮开肉绽,在火里打滚乱叫。到时候烧起来,我们都围成一圈,绝对有意思,咱们就看这狼在火里乱冲,能把谁吓得屁滚尿流!”
村民们憧憬着之后发生的大场面。
“套里进东西了!”
“快点!看看是不是狼!”
“好像……是!是!这下咱们有乐子了!来来来,火烧得旺的,都往坑里扔!”
万贵晃着臃肿的身躯来到坑前,一个没拿稳,酒袋直接掉下去了。
“靠!这死狼死不死的,还要搭我一个酒袋!”一边说着,万贵一边用浑浊的小眼睛环顾四周,瞅准一个目标,脚步蹒跚地挪过去,一把夺下一个人手中的火把,甩到坑里。
“烧!烧!烧不死你!让你再偷我酒喝!”
“这狼还跑到你那儿偷酒了?你确定不是自己喝醉了绊了一跤,然后酒全洒完了吗?”
村民们一众哄笑。
“这……这还不是因为这畜生就该千刀万剐嘛!它犯的事,搁我这儿都小了。张张...张阳!”。火堆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万贵的脚下越来越不稳,可这吼出的声音却越来越足了。“你,你就说!这狼害了几条人命!你家那成天对你低眉顺眼的婆娘,是不是死到塘子里了?还有,还有范大家的小丫头,找到时身上凉得透透的了,小胳膊上全是紫斑,还有一条一条的印迹……”
“对,对,对,可不嘛,畜生,就该死!”张阳赶紧和道。
“这坑里好像不对劲啊,狼呢?”
“我来瞅瞅,妈的!是谁刚说狼掉到里面去了!”
“狼……狼在你后边。”
有几个胆小的,立刻鬼哭狼嚎缩到了一处。“赶紧的啊,还有啥能烧的,都扔过去,火把也别举着了,扔,扔,赶紧扔!”
一时间,僵持的双方中,一方的火光明显暗下去了许多。
“别,别…我看着,那好像是个人影。”
“人影?”万贵抹了抹眼。
张阳一激灵大呼小叫:“什么人影?!那是狼!黑狼!杀人的狼!”
“可之前不是也说那狼看起来有些怪,老往有火有人的地方凑。”这次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杀千刀的!狼吃人不往人多的地方凑,还要往哪儿凑?”吼着吼着,张阳就像是为了表决心,把斗篷突地拽下来,奋力扔过去。
“去死的!杀死它!杀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