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岫主人散着发,叉开腿站在阴暗的牢房里,“无衣师尹,你就是个二百五!!”
无衣师尹从殢无伤怀中抬起头,濡湿的眼眶周边一片桃红色,有份病态迷离的美。
殢无伤觉得胸口某物灼热了,他伸手按住那样物件。
无衣师尹察觉到他的异动,失笑,“这盒子里是什么好东西,看你从小到大带着?”
殢无伤转过头,“与你无关。”
无衣师尹猜,大概是即鹿的长命锁罢。
“我们去一趟推松岩,”无衣把车上的GPS导航仪打开,“计划失败了,必须向大哥汇报一下情况。”
寒烟翠的死,意味着手中能牵制凝渊的筹码又少了一个。
殢无伤盯着前方,“为什么不让我去?”
无衣师尹愣了一下,“没有啊,你想见大哥的话随时……”
“我是说凝渊。”
无衣师尹说不出话来。
殢无伤靠过来,手臂撑在无衣脸颊旁,“你把我带到苦境来,不就是为了利用我吗?”
无衣师尹看着他银灰色发下凌厉的双眼,“如果是你的话,凝渊根本不会直接面对,对他而言,杀戮并不是目的,他只想看到折磨与伤害,人性无助的挣扎彷徨,你会吗?”
殢无伤退回到驾驶位上去,长长的银发遮住他的面孔。
无衣有些忐忑,心想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话?
汽车发动了,无衣猛地向前倾了一下,惊讶地望着殢无伤。
殢无伤把车开得极快,无衣师尹不得不抓住把手才能稳住自己。
“你要去哪里?”窗外的景色越来越陌生,无衣师尹心惊。这分明就是开往凝渊据点的路线。
对方没有回答他,车速更快了。
从看着他秒了深流君到回到车上,无衣师尹一句话都没有说。
殢无伤把他丢到素还真的住处,绝尘而去,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跟邪教组织谈判完的素还真回来就看到蹲在家门外的义弟。
素还真把人从地上牵起来,温柔地对上他的双眼,“寒烟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不是你的错,义弟不必自责。”
无衣师尹一向幽暗的眼神陡然闪过流星般的光,他抖开素还真温柔的手,“如果说我没有自责你信不信?如果说我对做的一切都不曾后悔过你信不信?”
素还真像女子一样白皙纤秀的手反抓住师尹的,“我相信你真的这么想,但是如果人真的不曾后悔又何必强调?你又何必把那么珍贵的药材送给迦陵,那本来是用来讨好我和叶小钗的,对吧?”
无衣师尹刹时狼狈不堪,他还在想用什么说辞蒙混过去的时候,素还真拿钥匙开着门,头也不回地说,“无衣,我不管你对自己是怎么想,但那日你既抓住了我的手,只要你想,为兄就再不会让你堕入暗夜之中。进来吧,晚饭想吃点什么?”
师尹靠着厨房门,捧着素还真泡给他的牛奶,看着他利落地把鱼剐好下锅,心里面有些忐忑,“大哥,还是让我来吧?”
“呃……”素还真回头笑笑,“没事,一两顿饭我还是能对付得过去的,可能味道没老屈做的那么好,贤弟你就将就着吧。”
师尹想了一下撒手搜集的资料,“想不到大哥事务缠身,闲暇之余对厨艺也有研究,真令小弟钦佩!”
素还真剥大蒜的手停了一秒钟,“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自己做的,后来没人吃,慢慢手艺就生疏了。”
师尹回想了一下素还真的绯闻男友们,寻摸着现在是该提哪一个呢?
晚饭时,师尹用勺子把碗里奶白色的鱼汤一口口喝完,放下汤匙,“深流君死了。”
素还真专心对付着自己的菠萝派,“哦。”
“你不问我他是怎么死的?”
素还真头也没抬,“被你带去的人杀死的,那人脱出了你的掌控,打乱了计划,无衣,事已至此,深究也没必要,做好下一步吧。”
师尹放在餐桌上的十指握紧,“大哥,你有没有后悔的时候?”
素还真叹了口气,停下叉子,“有啊,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要是当时能考虑得更加周到就好了,又或者,能够不那么急于功成就好了,”他苦笑着,“无衣,我以前是个不大体贴、不愿意去包容别人的人。”
无衣师尹看着义兄的脸,有些不相信他的话,手垂了下来,“我、我……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是、但是,看着他杀人的时候……我真的、真……”他想,好了,我毁了即鹿,现在又轮到他!
无衣师尹披着霞光回到殢无伤住处,打开灯,那人握着沸雪石,一动不动,看样子又在沙发上坐了一晚上。
无衣师尹迎上他探寻的视线,那双目光总在他眉眼之间探寻着,追寻一段已经逝去的过往——属于逝去之人轻微的呼吸。
无衣师尹坐了过去,像他还年轻,殢无伤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说,“你把这石头还给我好不好?”
殢无伤把手抽出来,“不好。”
无衣师尹说,“你把它还给我,咱们之间就两清了。从此以后,你不再欠我恩情,也不用替我做事。”
殢无伤看着他,“这么简单?”
无衣师尹怀着沉痛的心情点头,“对,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了,我给你账户上打了五个月的生活费,如果到时候还有需要就跟撒儿联系……”
殢无伤问,“你在抽什么风?”
无衣师尹觉得心情更加沉痛了。
一出门,撒手慈悲兴冲冲地扑了过来,“师尹,玄舸已经被我藏在不坏林,谁也找不到了。”
无衣师尹略点一点头,继续在在撒手慈悲心中树立伟岸形象,“很好,现在燃晶由我改造,已经能在苦境通用,想必妖后和末世圣传能对此新型能源有一点想法了!”在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拂樱这位盟友后,无衣师尹雄赳赳、气昂昂地继续踏上了给魔王子拉仇恨之路。
撒手跟在后头说,“天下凡物经师尹妙手,便能脱胎换骨,引动天下垂涎!”
师尹心里头很受用,“撒儿,你的谄谀令为师不快了!秀士十训,可屈其身,不可屈其心。”
撒手更加欢快地拍着马屁,“为了师尹,撒儿身也可屈,心也可屈~”
“哈!”无衣师尹打从心眼里觉得这孩子比沙发上那混蛋招人疼多了!
无衣师尹好心嘱咐说,“将人看得太透,只是勉强自己去面对而已,看人只看三分真,除了让自己好过,也不会太为难他人。”
“你之眼相,不懂得做戏了吗?”殢无伤充耳不闻地把沸雪石放到唇边。
每次看他这么干,无衣师尹就觉得这货该补充微量元素了。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殢无伤继续分析,“是来到苦境后,你因我脱出你之掌控,而心绪浮动了?还是你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在欲拒还迎?我早就说过,不懂你话语中的曲折美感。”
无衣师尹心想,就你那讲话风格,也好意思说我?“你变了……”
“变如何,不变又如何,话题转绕之下,你还是会说出你来此的目的。我变或不变,只是你的闲絮。”
“你对我一直怀有一份不能淡去的敌意,为什么?因为我无能保下即鹿吗?因为我对即鹿疏于照顾吗?还是你怨我为大局舍去了即鹿?”
“问题,你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吗?”
“哈,我今日来此是想告诉你,束缚你的雪谜已经消融,以后你不必再困束于我的言辞之间。”
“雪中谜,从来就不是由你而来,你无权利决定我之雪谜消融与否。”
不欢而散、仍旧是不欢而散。无衣师尹对着自己偶尔善良之举的结果,只有无语问苍天。
几个小时后,殢无伤打开门,门外是师尹的那个黄衣学生,他一向不喜欢师尹的这个学生。
撒手慈悲且惊且悲地说,“求你去救师尹……他被凝渊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