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把剩下的一枚收好:“那你就老老实实当一个好看的小傻子呗。”
“嘁,那我放家里还能当一摆设。生死关头,亏我还指望你说点感人的呢。”月白支着下巴瞪他一眼,“赶紧买饭去吧,不想看到你了。”
黑羽站起来穿外套,拉好拉链又弯腰撑在他面前:“家里那么小,哪有地方摆你这尊佛。”他握住月白的手腕,让对方的掌心贴在自己跳动的左侧胸口。
“不如把你摆在这儿吧,我觉得刚刚好。”
第十七章
医院门口的水果都贼贵,还一个个皱巴巴的看着就倒霉,黑羽好不容易挑出五个像样的苹果,抱着塑料袋飞奔回309病房。
隔壁床陪护的老太太笑话他:“看这一头汗,急什么啊?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还能跑了不成?”
月白安安静静靠在床头,除了脸色苍白以外和手术前没什么不同。黑羽放下水果:“要不是大夫确认他脱离危险,我还真不敢出门。”
十分钟后,大天狗也拎着果篮从同一家水果店出来。妖狐抱着白玫瑰站在太阳地里,瞅着提手上的大红塑料花直乐。
“你这红卫兵审美,快别给你们基佬蒙羞了,月白是病了又不是生了,缺心眼啊弄这么喜庆,黑羽揍你我可不拦着。”
大天狗给他整整领子,没理他:“月白术后高烧了三天,退烧后又睡了两天,昨天半夜才清醒,病房不是宿舍,你收着点。”
黑羽坐在床边削苹果,老太太盯他看半天了,终于忍不住:“小伙子,你这手法那是吃皮啊还是吃肉啊?就那么四两重的苹果还活活给你削下去一半,来,奶奶教你。”
黑羽当即把一盆苹果端过去,露出个乖孙式的笑:“您老受累。”
这种办事利索话还不多的帅小伙特招奶奶粉,老太太乐颠颠给他示范了三个,黑羽很会来事儿,全给分了,最后拿着一开始亲手削的那个回到月白床边。
“躺了五天全靠葡萄糖,醒来了饭也不吃水果也不吃,你是想修仙?”黑羽切下一块三角形的,拿刀尖插着送到月白唇边。
月白一怔,往后缩了缩:“我自己来吧。”
“现在要自己来了?某次运动会跑完步,拿个冰淇淋过来撒泼打滚非让我喂的人不是你么?”黑羽绕开他的手,依旧坚持道,“来,张嘴。”
大天狗一进门就撞上这黏糊糊的一幕,有点闹心:“还好我这又拎了一篮,否则那么点苹果还不够你俩腻歪的。”
月白还没看清对方的脸,病床边又蹿来一位个子稍娇小点的:“没开瓢啊?亏我来前还做梦你被剃光了呢,心疼得一晚上没睡好!”他从花束里折了一朵,撩起头发就往月白耳朵上插,“看看我这大妹子,真是越来越标致了,就是小脸煞白的挺吓人,哎我腮红呢?”
月白被这人热情得汗毛倒竖,秉着气不敢说话。黑羽正帮着拆果篮,立刻把花给摘了:“你哪个村的,探病还时兴送白花了?”
妖狐一扭头:“你还训起我来了?”他对着黑羽就不太客气,插腰站起来,“我们把人给你送过去,然后你就没音信了,要不是前些天樱花妞子跟大伙儿说了后续的事,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我大妹子整出这么大动静你都不告诉我们,你别是属鳖的吧?”
大妹子在后面坐着可乖了,黑羽喜欢得往他嘴里塞了个荔枝:“这位大兄弟,最近乡村爱情看多了吧。”
月白默默盘算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把妖狐搭在肩上的手拂掉,妖狐没察觉:“黑羽我可跟你说真的,以后少从事黄赌毒行业,再栽了可没人捞你,你就哭去吧。”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说正经话了?”大天狗洗了串葡萄端进来,垫张纸放在月白面前,“不过妖狐说得对,你后续用钱的地方还多得很,余下的总有用完的时候,要我说,不如把老房子租出去收租金,那个地段便宜不了,你觉得呢?”
妖狐揪了颗葡萄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别不舍得,还是看病要紧,你那天晚上犯病真是吓死我了,一个劲儿说胡话,还有印象吗?”
两个来探病的你一言我一语,月白只转动眼珠轮番打量他们。黑羽跟对待小学生似地拉起他的手:“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累了?”
一寒假没见面,妖狐嘴里的话就跟开闸的水似的,要不是小护士推着车来打针他就下楼买扑克了,走前还不尽兴地扒着门框:“妹儿啊,保重!别让人趁机给你糟蹋了!”
黑羽下楼去送客,人都走后月白才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还没清净多久,隔壁床的老爷子又给他摸了把补脑的核桃,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赞叹道:“闺女,你这对象忒好了,我们这几天都有目共睹的,能干,细致,对你也上心,现在会照顾人的男孩儿可不多了。你俩结婚多少年了啊?孩子有了吗?”
实习小护士抓着月白的手,一针扎歪:“老爷子,您这也太时髦了。”
“爷爷,我是个男的,他不是我对象。”月白疼得哆嗦,伸过去另一只手,“换根血管吧,不要紧,我不疼的。”
对象买了皮蛋瘦肉粥回来,看见手背上的针眼就上火:“谁说不要紧,我疼!”
吊完水这一天就算过去了,月白元气大伤,早早就睡下,黑羽寸步不离守着,第二天托大天狗送了些生活用品来。
“洗漱的杯子牙刷牙膏,吃饭的筷子勺子碗,一次性拖鞋,还收拾了几件衣服,对付几天应该够了。”
黑羽一样样掏出来:“太谦虚了,再置一个家都绰绰有余。”
“行,那我先去捞妖狐了,他们情人节舞会的筹备会都连开十四个小时了,再不歇歇估计得猝死。对了,用不用给你们预留两张票啊?”
完成任务后大天狗匆匆走人,黑羽蹲在柜子前一样样归置物件。
月白拿着一包抽纸和他聊天:“妖狐和大天狗,他们关系还蛮好的?”
黑羽抖开俩塑料袋,一个装牙刷,一个装毛巾:“也就最近才真正好起来吧。”他放好东西扬起头,“那天把你送到我那儿后他俩顺便去玩了几天,期间感情产生了高歌猛进式的发展,最后一晚上人生得意须尽欢了。”
月白昨天看那他们貌离神合的气场就有所怀疑了:“须尽欢?什么意思?”
黑羽笑得十分坏:“就是糟蹋了。”
他消化着其中含义,半晌没说话。黑羽掏空背包重新检查一遍:“怎么还送来本高数啊?”
月白回神,抽走书道:“是我发短信拜托他捎来的。”
他低头假装看书,翻了几页还是内心惶惑。今早醒来后他就开始研究手机里的短信记录了,已经能确定妖狐和大天狗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一对儿。
本来也想研究下黑羽的,但愣是没找到这个名字。思及此,月白合起书对黑羽道:“那个,我手机找不到了,你给我打个电话?”
黑羽没多想,拿出来拨号:“你还在观察期呢,要多喝水多吃药,少看手机多睡觉。”
枕头下传来震动,月白摸出来,只见屏幕上赫然闪烁着“男朋友20”。
下午挂上水,高数书总算派上了用场。月白做题是为了检验自己的智商有没有受到影响,可总是连题干都没读完,就走神到男朋友20身上。
男朋友以为他是累了,将书没收:“咱们定个规矩,你身体没好得多补充营养,这样子,乖乖吃个水果呢就让你做一道题,乖乖吃顿饭就让你做一章,同不同意?”
月白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搁下笔道:“管我这么多,你是我什么人啊?”
黑羽只当他是不乐意了,摸摸他头顶:“我不是你什么人,你是我祖宗。”
隔壁床的老大爷自打知道月白是个男的后就在纠结:“是嘛,我就想怎么男病房还住进个闺女,那你是他弟吧?”
黑羽把月白按回枕头上,差点就想亲一口:“我哪儿有这么乖的弟弟,就是我对象。”
白天依旧过得很快,仿佛夜晚和夜晚之间可以无缝衔接。黑羽趁着关灯前去护士站拿今天的检查报告,回来时发现床上人没了:“大爷,我家弟弟去哪儿了?”
隔壁床的老大爷明天要进手术室,此时正在跟老伴交代遗产分割,抽空对黑羽使个眼色:“没跑,走廊里看风景呢。”
月白穿着病号服的背影愈显单薄,面对走廊一侧的透明玻璃墙发呆,脚边落下一地月光。
大晚上的看个毛线风景。黑羽走去给他披上羽绒服,顺势把人拥住:“就这么出来不冷吗?”
他脑袋里正乱着,身体一僵,随即想挣开腰间那双手:“不冷的,我打算回去了。”
但黑羽还想和他再说一会儿话,固执地把人箍紧:“你整整睡了五天,吓坏我了,好不容易这会儿没人,给我抱抱。”
安全范围被彻底侵犯,月白惊慌失措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他是黑羽的男朋友,只是抱一下,这没什么的。
夜色之下,马路对面点亮万家灯火,可是从医院里看去未免就有些感伤,黑羽后怕地说:“知道你昏睡期间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月白摇头,动作有些僵硬,他吻着月白耳后的头发说,“没在最后听你再好好叫我一声。”
五天没怎么合眼,黑羽的声音里透着憔悴,却蓄满深情,他让月白和自己面对面:“月白,再叫我一次。”
月白靠着玻璃墙,将视线落在别处。他要叫他什么呢?
“黑羽……”
“不是这个。”
黑羽捧起他的脸,两双眼睛对视着,一双是极温柔,极期待的,可另一双却惶恐不安。
月白只想赶快逃离这个画面,眨眼间仿佛又看到闪动在手机屏幕上的“男朋友”三个字,他攥紧拳头,认命地试探道:“亲爱的。”
第十八章
整个住院部都熄了灯,连最后一位看风景的病人也回房躺下了。黑羽推开窗,在灌进来的冷风里点燃一支烟。
他想起月白推开苹果的那只手,和生疏的我自己来吧。”
还有对妖狐和大天狗的沉默,以及对隔壁床爷爷的澄清。
哄骗他给手机打电话。
“你是我什么人啊?”
假装睡觉的背影。
躲避他的眼睛。
怀抱里的挣扎。
和刚才那句“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