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橄榄

分卷阅读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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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文问,不动的都什么人?傅队抖落纸张说,鳏寡孤独占一半,唯独一户是祖孙三代住得挺满。那旧强哥照你看,是跟邵老板说缓缓呢,还是今晚......?

    涂文用皮鞋尖子去碾烟屁股,碾得开花,碾成薄片,说缓他妈个逼,老子等他,谁等老子?干。

    外头倏然一声惊雷,天空陡地变白。柳亚东钢梯上抱臂坐着,听了冷不提防一哆嗦。涂文朝上瞄,顿了顿笑说,哎操,老天爷!报应我认,但你也别来这么早啊。

    第二日傍晚,副主任手边那油头小年轻撑着把伞又去挨门挨户地敲,朝里通知:镇里开小巴来接了,主任说补偿款有变动,请你们再开会签个文件。别的别担心,晚上原封不动送你们回来。

    石秀才狐疑地盯他,停了一刻,按了按腰说,我心肝脾肺都不好,我不去,我不签,有本事杀我,说完便扭头往屋走。

    老贾弹上前钳住石秀才脖子,叫黑B的敞着只黄麻袋将人从头兜到脚。

    另个乡政府的去敲远的那户,重复那套说辞。开门的是个发顶稀薄的男人,他喝道,废话你妈个大鸡/巴!老子说不搬就不搬!有种你叫黑社会来搞死我!你搞我家一下试试看!我去省里找政府,我告死你们!

    柳亚东含含糊糊,磨磨唧唧,犹犹豫豫,让小年轻生受了很猛一顿唾沫星子。他良久在暗处提起雷鸣登,站上前抵死门,将湿漉漉的管口抬高,贴住那人眉心。

    没响。

    但柳亚东凶恶地盯他,锁着牙槽,紧掐着扳动开关的手。手如抖筛。

    第二天夜,雨苍泱不停,挖掘机齐齐开进,昂首又挥下。上山路极端难走,雨声喘息声叫骂声不断。老贾抹掉脸上的雨水,颇忿忿道:“日他妈的死旧强,脏活累活净吩咐咱们,他跟着傅海龙推屋子倒爽!还他妈给带山上捆着,我要歹毒一点,全他们丢进山坳子里。”

    叫蚱蜢杨的抗着个稍小的麻袋,哼哧说:“旧强哥说你最讲理!你咋比咱们还毒!”

    老贾说:“理是什么?看我心情。”

    叫牛凳的:“我当得抡着刀砍呢,结果,唉,捆这么些老帮菜,当苦劳力来了。”

    “拼刀拼抢你快活?活上个年代吧?安安静静搞定也算本事,真以为杀人能不偿命啊?再说,你扛的那个可是女的。”

    “累死了,还淋雨,来不了那事儿有个屁用!”

    “想美事儿吧你!闭嘴,少废那屁话。”

    柳亚东背上是石秀才,是老迈了还是认命了?他出其安静,不挣不动,嘴都是塞上布的,但连闷哼都不曾有。柳亚东走走停停,总悬心他是不是死了。老贾回头呼喊他:“快着点儿,武校出来小年轻,怎么还不如我呢?”

    “要往哪儿捆?”柳亚东眨掉睫上的雨滴,哑着嗓子,嘘声问前面人。

    “山顶!”

    “那不是就——”

    “你只管做你的。”老贾喘吁吁,声儿凉丝丝,阴嗖嗖,“抓不到你头上,报复布到你头上,报应不到你头上。”

    “我没想说这个。”

    “你是不是,这事儿你都已经做了,法律管你叫从犯。”

    什么微硬的东西铬着左边肩胛。柳亚东一个趔趄,猛地单手撑地,糊了一手烂泥。

    “何必想多呢?你倒现在都没明白?”

    硬变成了剧痛,柳亚东“嗯哼”一颤,咕咚栽倒,黄麻袋滑落下肩。

    “犯不着和自己犟,和自己和个解,你就说,我想做个好人,但是——”

    柳亚东“啊”地低喊,拿手一挡割下的刀刃,左手后两指的皮肉片时绽开,他就地打滚,咕噜噜朝山下。

    “我们——”老贾扭头,慌了:“——小柳儿!枪!牛凳!枪!快快快!毙他!快!”

    牛凳微茫然不知所措,老贾厉声连番的喝令里脑袋空白。他砰地扔掉黄麻袋,里头人“唔”地闷钝痛呼。他摸起腰上的雷鸣登,拉保险栓,哆哆嗦嗦瞎一瞄准:“啊——!”他嘴上挺他妈厉害,这是他第一次毙人,打歪了,从石秀才下腹贯过。

    破房子墙体酥烂,很快成一地狼藉,涂文淋雨站着,还有那么些不落忍,那帮人哭嚎打滚的凄怆样子,挺慑人。傅海龙踩着碎砖攥着手机小跑来,慌张说:“旧强哥!”

    “慢着点儿跑,再把你门牙磕了。”涂文还逗乐呢,“搞定?”

    “坏事儿了!”

    涂文拧起眉。傅海龙拽他往角落靠,虚着嗓子说:“弄死一个,伤了一个。”

    “不都没闹强的么?!”

    “一个老造反派,揣家伙了没注意。打穿他腰没抢救过来,倒也不很要紧,孤老头一个的......”

    “伤谁了?”

    “咱们的人,小年纪那个伢,姓柳?人这会儿在卫生所。”傅海龙朝背上一拍,“后头被扎了三刀,左手上挨了一刀,后两根指头筋儿割断了,不晓得保不保得住呀。”

    第31章

    类于久渴后的报复性灌水,胡自强与焦丽茹频繁偷情,黑子们已三天没见着老板娘。老苏给她拨去十几通电话,没一个接了。老苏人替焦丽茹做臂膀,身上有功,骨子里傲气,不认为自己应然受她雇佣管控,反倒对她有隐秘不洁的操控欲。他抱定她既是女人,就迟早要依傍个男人,除掉自己不嫌她做过三儿,年老色衰,她还有别的可选?

    妄想一旦成型,老苏轻易就把自己当个不得了的东西。

    黑子伍翔钓上条邻乡的鱼,那人油水不算多,但平常跑长途客运,一年有过半日子能过罗湖口岸,于是就借机走私些香烟名表。他渔利还算不错,家里已拔地盖起一栋小楼,车买的也是最新款。他被伍翔引荐来金鼎玩了几次老虎机,机子是动过手脚的,他小“赢”了几千,沾沾自喜而不住沉迷。为表感谢,他就送了伍翔一块儿没倒手的老款表。

    伍翔把表面擦得光可鉴人,举给老苏嘚瑟说:“看,江诗丹顿喏!”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只知道是好货却交不上名儿。这牌子拗口,他还是记了七八遍才背住。

    老苏合上手机,阴着脸瞟那表面,接着蓄一口浓痰:“嗬呸!”

    “哎我操!”伍翔甩着手腕在巷子里蹦起来,恶心得直喊:“哎我说叔!你有火别糟蹋我这上好的东西呀!我没招你啊!丽茹姐她不露面儿,你害我干嘛呢?哎哟我操!”

    “废那鸡/巴大劲擦。好东西,几好?你那根香火炉?!”老苏冷蔑地看他,铁锹下巴朝内收,“孬孙子,这点出息你也就脚边当人一条狗了。”

    伍翔从地上拾起片枯烂的叶子,当草纸擦表,蹲着咕噜说:“狗呗,有口饭吃有点钱花,不及您野心大。”——小侍卫想睡武则天。这截话含含糊糊的,很聪明的没说明白。

    可地痞能缀一个“老”字,注定就不蠢。老苏朝前一脚蹬进伍翔的心窝,力道不小,伍翔当即跌坐进墙根痛嚎。老苏蹲下去啪啪拍打他脸颊,一绺影子盖上他:“苕货,劝你莫跟老子翻,别闹得跟小森一个下场。”

    焦丽茹送胡自强一台波导,办了张动感地带的卡,又存进了自己的号码。胡自强先头不敢要,有愧说船儿跟亚东都还没有,我倒先弄了个手机,搞得人五人六的。焦丽茹就笑,说哪个叫我最偏疼你呢?下午手机又震了,胡自强像开水飞溅灼了手背,后颈子酥麻到尾椎。他从老唐眼皮子底下溜掉,躲进金鼎后巷看短信:伢伢,我做了点刀切面,去那里,我拿保温盒装去给你尝个咸淡。

    ——实质的上床好几次了,焦丽茹仍不肯让胡自强羞赧轻声地喊她“丽茹”,“你必须得还喊我丽茹姐,记住吗?”她更频繁地吸烟,始终笑吟吟地嘱咐。

    “那里”是素水靖宇路棚户区里的一间,小鸽子笼挨着水塔公厕,暗得成日点灯。那儿离金鼎和春水堂都远,是翻云覆雨还是奸淫掳掠,都不至于能被那么确凿地发现。

    胡自强借口托辞偷跑出来,市声散乱,他头戴暮色一路疾步,不住惴惴地后瞥,好似有人追踪。等到巷子里抬头,发觉那枚窗户已亮起晕晕的黄色。

    他喘的频率一瞬加速了,猛上到四楼,几乎要两眼发黑,敲门时,耳腔里始终是心脏的擂鼓声。门也很快开一道缝,黄色漫漶,如同梦境流溢出来。胡自强心跳又奇异地平息了,化作茁壮的爱欲破土。他迅速地挤进去,脚踢上门,猛地抱住焦丽茹就吻就摸。他仓皇而又盲目地幸福。直接往正题里跑,两人在屋里打转,衣服扔了一地。胡自强手生,还扯着焦丽茹的胸罩纽襻焦急地囔,你、你这个怎么解的?他眼里的焦丽茹即便光着身体也叫自己着迷地眼花。她那么美,那么香,绀发垂肩,通体是半丝半缕的暖的温度,说句他妈遭天谴的,南海观世音脱精光立着,也不会比她还好。

    胡自强用嘴抵她下巴,手包封她低眉顺眼匍匐在两肋的胸脯,听她浅短地喘,搂着自己轻说慢点,我们去床上。他驯顺地扛起她,掼进被褥,自己覆盖上去。刚低头含住她乳头,察觉出光线暗淡,胡自强闭眼适应,知道她又把灯给关了。焦丽茹两臂环起作了个罩子,腿却很有劲儿地绞剪着他腰肢。胡自强一切动作是本能驱使,不敢也不会什么花样。

    向晚时分,楼里隐约有央一新闻的旋律,事毕。胡自强猛劲有余耐力稍欠,和她做完非得疲坍一阵,像给老妖吸了精气。焦丽茹打浴室出来,脖子蒸腾出粉色,两瞳里一层水汽。她把湿发高挽,用枚抓夹固定,轻说:“你再躺躺吧,我给你热面条。”厨间自古属阴,三平见方,她进去就填满了。拿锅拿碗,拧开煤气,啪嗒一响。

    胡自强翻身,光着屁股脸埋进枕头里,应说:“嗯。”

    做完总有半分钟,胡自强觉得沉痛而耻辱,心里涌生了去死的念头,也就半分钟。

    焦丽茹第一次带他来这儿时透露,她怀晓伟的时候,一个人在这间屋子租住了半年,没人认得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怀的小把戏名不正言不顺,算人生有所希冀,又很自由舒心的半年。焦丽茹私丑从不布公,金鼎春水堂照理也没人敢乱嚼她的老婆舌,胡自强仅只言片语地听说,她插足他人婚姻,给情夫添了香火炉,但坏有坏报,最终还是成了弃妇。心里于是有火苗突突地外冒,却又不能明说,胡自强就谨慎迂回地问,丽茹姐,他爸爸是怎样的人呢?

    焦丽茹磊落地答:坏人。伢伢,能被我勾勾手就钓得五迷三道抛雏别家的男人,你觉得能是怎样的?不说我们这种人有多坏,但至少不自制,是下贱无德的。胡自强听完猛地从背后抱住她,说我不觉得,你对我那么好。焦丽茹在他臂弯里咯咯笑,摸他眉弓、鼻梁、带硬茬的下巴,眼神如目送,别有一股奇异的老态。

    “阿姨白天没买到豆角,面码就弄得黄瓜丝。”焦丽茹把瓷碟放上餐桌,“你要多吃蔬菜,看那一手的倒生皮,看着都吓人。”

    胡自强低头夹面,伸手一瞧,老皮子果真犬牙交错。他腼腆地笑笑:“我都不留意这个,家乡男人都不讲究。”

    “男人也要文雅干净呀,你看你锦泉哥。”她从包里翻出小指甲剪子,一管水红的膏乳,拉了个矮脚方凳挨着胡自强坐,“左手给我,也不妨碍你右手拿筷子吃东西。”她扯着他衣领往眼前揪,问说:“明天拆线吧?我就没给你放辣。还有胳膊,可结痂么?”

    胡自强手给他,“结了。”

    焦丽茹先挤膏乳到他皴皱的手背,黄豆大小,用温热的手心缓慢揉开。那声音微小而旖旎,滋滋叽叽,很像那个,让胡自强僵着左臂,耳根的红色一点点漫到脖子。

    “不用那么多。”他胳膊轻轻往内收,“多了太香,m——”那字儿如针楔进舌尖,刺痛过后钝痛,胡自强陡生一股凛冽。他打了个抖,磕着牙关吞咽道:“多了太香,丽茹姐。”

    焦丽茹当没听见,发梢点点滴水。她把指甲剪掰开,将拇指几绺灰白掖进铰口,指头朝下一捏,皮子就极见分寸地齐根切断了。

    她换到他食指,突然说:“我,一直盼着晓伟成家立业,生个孩子,我做外婆帮他带,彻底退休不干了。”胡自强觉得她是故意眯起了眼睛,蜷曲起了背。

    “晓伟搞得那个事情......那天我不是去医院见她了么?好年轻的宿管,四十不到,皮肤也白。她又哭又给我下跪,说她作孽,弄掉就走,我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停了停,盯着胡自强的甲盖,“这东西说不清,发生也就发生了。”

    胡自强沉默,拼命琢磨她言外之意,害怕错过她分寸之末的暗示。

    焦丽茹指指窗台上的烟灰缸,一只手顺去摸烟盒:“伢伢。”

    “嗯。”胡自强忙拿给她。

    “你吃完赶紧回宿舍楼,看小兰东西可还在。”她舔舔嘴巴,抿住根女烟。

    胡自强微诧,“什......为什么,看在不在?”

    焦丽茹吸口烟,合上指甲剪,“文琦傍晚从省城坐飞机回北京,他喜欢搞男的。邵锦泉把小兰当个小副手,跟东西似的,真说送也就送了,心狠一点没他说不的权利。你懂我讲的什么意思?我倒信文老板不是个强迫为难那孩子的人,我就是不晓得那孩子盼不盼着离这儿。北京多大,多广?他要是心思一动说跟去看看,那就再不可能回来了。”

    胡自强豁然从板凳上站起来,停在那儿又讷讷说:“......船儿去北京,大城市,不是好事么?”

    焦丽茹“噗嗤”,“你不是他,好不好你说了不算,得那孩子觉得。路始终是要分开走的。”

    “亚东这会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