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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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无缘说:“上次我们来过这附近啊,我们去抓犯罪分子的时候,你忘了吗?”

    怎么会忘?花常乐记得很清楚,只是他没想到一个废弃拆迁区竟然有这么多神奇的秘密。他们踩着凝固的灰尘走到外面,望着雨后浑浊的湖水。泛滥的波光与流云一起晃动,他们在荒诞废墟上寻找出口。

    这是个垃圾场,前面就是那些拆迁房了,这附近都没有人,静得像抽象派油画,花常乐听到异样的咯吱声,前面废弃秋千在咯吱咯吱地摇晃。

    看来这里真的非常危险。

    岳无缘习惯了在这样危险的环境求生,他走得很稳,站在生了苔藓的石材上也不会打滑。反倒是花常乐走得颠簸。

    快到危房的时候,花常乐紧绷的神经在突突地跳,他注意到前面一个人影。

    那个人和之前遇到的不一样,那人闭着眼,瘦得营养不良,脸色白得跟鬼一样。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和裤子,仿佛是疯人院里逃出来的一样。

    他想,可能是住在附近的神经病在闲逛。

    突然,岳无缘的五指锁着花常乐的手腕,吞吞吐吐地说:“我不知道怎么了,我……感觉不舒服。”

    花常乐回头问:“你身体不舒服?”

    岳无缘看着前面的怪人,小声说:“我觉得那个人很可怕,我不知道,就是晚上去卫生间会怀疑有人贴着窗口偷窥你的那种感觉。”

    花常乐说:“你别给我开玩笑啊?”

    岳无缘眉头紧皱,轻轻说:“不对。”

    那人身体上出现沿着肌肉的红色线条,他的肌肉随着中间的红线展开,像花苞绽放露出里面的红肉。打开身体导致整个人变薄,也没有流血受伤,但是他的衣服被展开的身体撕裂了。那些异常的肌肉如蜥蜴断尾般“解锁”,最终,整个身体变成了一张开裂的猩红大口。

    那是γ。藏在人体内部的异类受精卵已经借助人体营养孵化成个体,γ的细胞已经取代了人体细胞。它不是人类,也没有人样,它是从人体内孵化出的γ新生儿。

    岳无缘先反应过来,抢过花常乐手里的背部扔出去,但是γ没有去捡。那东西的目标是人。

    他们只能跑了。

    γ追踪着人类脚步,俯下“身子,背部躬起,裂口面朝地下,以野蛮的姿态冲了过去。它的四肢瘦削而骨骼坚硬,能像犬类生物一样用四肢移动,比人还快。新生的γ不像婴儿只能哭着呼吸,这怪物生来就有猎食的本能。

    花常乐没敢回头看,他只想看着前方,快点从这“不现实的废墟”里出去。可惜,前面出现了一群戴着面罩的人。他们被包围了。他在前面的人群中看见了方老先生和谷子书。

    他回头看。

    ——γ已经消失了。

    岳无缘突然扼住花常乐的脖子,枪口抵在花常乐的太阳穴上。

    花常乐感觉着像是在做梦,是的,他是人质。

    这时有颗子弹贴着他的身体,落在岳无缘的肩膀上。血溅在花常乐的脸上。

    花常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黑衣的陌生人拉进了那边。那些追猎者没有难为花常乐,只是围住了岳无缘。

    他们给岳无缘套上头套,并对反抗的罪犯施以拳打脚踢。

    没有人会同情一个杀人狂,但花常乐在心痛。他不能回避,也不能表现出一丝同情。他听见了声音,拳头和脚落在岳无缘的身上,他听见了岳无缘的哼声,却只能假装听不见。

    突然,他失衡了,摔在地上。他的意识瘫软,消融在脑部的白噪音里。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他一无所知,一无所有,一无所获。

    谷子书蹲下“身,对他说:“没事了,你得救了。”

    花常乐还在迷茫中,不知所措。

    谷子书说:“你被那个人迷得鬼迷心窍的,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花常乐问:“那个突然裂开的怪物是什么?它长得好吓人。”

    谷子书说:“那是什么?黄衣狗对你做了什么?你……精神还正常吗?”

    花常乐一惊,连忙改口:“没事,我做噩梦了。这些人不是警察吧……”

    “这些是方老先生实验室的安保人员,因为资料泄露了。”他小声说:“盗取资料和泄露资料的,只有黄衣狗,我俩什么也没做。”

    第五十五章 浮华假象

    那天以后“岳无缘”就死了。这个名字,这个人,只能消失在花常乐的人生中。

    黄衣狗被关进了实验室。而花常乐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美其名曰疗养身心。那些研究员告诉他,想要回到日常生活就必须学会遗忘。

    遗忘什么?

    回家以后他打开淋浴头,在流水和滑腻的肥皂泡中思考这个问题。他必须相信——黄衣狗绑架了他和岳无缘,并将岳无缘杀害。他想反驳这个可笑的答案,却无能为力。

    肥皂泡落在浴室地板上,幻彩泡沫望着他茫然的脸,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诡异的世界。难道他真的被黄衣狗洗脑而出现精神分裂?

    他回到床上倒头睡去,却鬼使神差地合不上眼。难熬的夜。痛觉缠着他的太阳穴,如菟丝子般妄图绞死他的神智,以毁灭关于岳无缘的美好回忆。他能听见时钟走动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和脉搏,也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呼吸——属于岳无缘。

    不行。为了对抗这种盲目的失意,他去卫生间淋了一头冷水,恍惚之际往通风窗口一望,竟莫名期待一个龇牙咧嘴的怪物从那儿望着自己。

    ——岳无缘的混账玩笑,现在和岳无缘的存在一起消失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花常乐就收到了岳家父母的电话,他们说岳家已经火化了岳无缘的遗体,并表示了对杀人犯黄衣狗的谴责,因为那段时间花常乐在疗养,所以没能让他见着岳无缘的遗体。他们安慰花常乐说,没关系,永远当他是自己儿子,说得真情实感,让人差点信了。

    花常乐拿着手机看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冷笑着回了一句:“是吗?”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儿,隔了半会儿才出现一句:“他已经死了,你保重身体。”

    花常乐希望自己和岳无缘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一个美梦,醒来什么也没了,他回归了平淡的生活。他看见桌上灰尘不均匀的痕迹,那边没灰的地方曾放着两本书,现在只剩一个印子。有人进了他家的门,带走了岳昶缘的书。或是岳昶缘的书根本没有出现过。要说“政府秘密控制人类基因和社会发展”这种半吊子阴谋论,只有科幻小说家和不怀好意的煽动者才会叙述。他如此调侃,却不得不面对,每当他看见沾染污点的镜子,看见因为污渍而模糊的脸,他便莫名其妙感到不安。

    一到警局,花常乐就惯性地迟到了。门卫笑话他出事没来上班,都一个月了,但没有某个人来骂他。他的前任上司死于杀人狂的谋杀,和岳无缘一样。

    走上二楼他听见同事再聊谷子书的事情,这时他才知道谷子书升职了,升到了刑警队长的位置。花常乐没说什么,只是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文档,情不自禁地打字。他在打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这是某种精神疾病的前兆——就像“疗养中心”的人告诉他的——他不由自主动起手指。

    一个同事过来叫他去办事,他的手指才停在键盘的句号上。抬眼一看,他发现自己把辞职信写完了。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是被岳无缘的死灵附体了,他写完了。

    同事问他:“怎么了?”

    花常乐说:“最近状态不好。”然后点了文档另存为。他愣着望着电脑屏幕,设置了打印参数,然后听见那边的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

    “对了,”花常乐拉着同事的胳膊问,“谷子书什么时候升职的?”

    “就你病假的那段时间啊,”同事小声说,“我觉得他这段时间……就怪怪的。”

    “怎么了?”

    “脾气变大了,这个职位的都这样,以前他都不明着骂人的。”

    花常乐关掉文档,站起来去拿打印出来的辞职信,心想,果然人是会变的。

    谷子书的办公室曾是方正乂的办公室,花常乐曾在这里挨了很多骂。现在他再次望着这个简洁得无聊的办公室,只感叹物是人非。谷子书的气质比方正乂更适合这种办公室,也许他会成为一个好的刑警队长。

    花常乐走进去,把辞职信放在谷子书手边。

    谷子书瞟了一眼,望见抬头三个字就知道了全部,他“哦”了一声,问:“为什么?”

    花常乐摸着鼻子,低头说道:“亲人离世,过度悲伤,精神状态不好。”

    谷子书把手摁在纸上,重重地敲了三下,简短有力地质问:“为、什、么?”

    “因为想着岳无缘啊。”因为爱着一个杀人犯。花常乐抬头望着天花板,上面的灯管缝隙夹了好些脏尘。

    谷子书咳了两声,开门见山:“我就是好奇,有些人为什么能喜欢上一个杀人狂,还是态度恶劣死性不改那种。”

    花常乐也不说暗话了:“因为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已经是那种人了,我什么也做不了。”

    谷子书笑了,冷眼望着花常乐:“那你可以放弃他,好看的男人很多,好看的alpha也不少。”

    花常乐一手拍在办公桌上,自上而下俯视谷子书,阴着脸说:“谷队,你知道‘历史书’吧,你知道基因污染吧,你知道腺体的意义吧。”

    谷子书冷笑着“呵”了一声。

    花常乐继续说:“当我们知道某些事情的时候,问题已经发生了,你没法把被修改了基因的小孩变成原来的样子,然而他们一直用谎言弥补这种无理的事实。我们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我们还能改变。”

    谷子书逞着桌面站起来对峙:“你想说一个杀人狂和基因污染产物是一个道理吗?能一样吗?那个杀人狂杀了人,基因污染可不会杀人。”

    花常乐说:“杀人狂是个人啊,他们那样……能把他当人看吗?人能把人当人看吗?说实话你们给他判处死刑我都没这种意见,但是那群人,那群不把人当人看的人。”

    谷子书说:“人值得活吗?这是人权笑话。别的精神障碍者杀人都不被社会理解,更何况黄衣狗和别的精神病不同,他主观享受杀人的过程。”

    花常乐说:“这样,他死了,你们就满意了?”

    谷子书说:“他可没法死,他没有被原谅的价值,也没有被教化的价值,但他有作为实验品的价值,活着受罪。我们保障社会的正义和稳定,研究员探索科技的发展和革新,保护这群科研工作者也是保护社会稳定。”

    花常乐皱着眉头,摇头,听得笑了:“你是被控制傻了,还是被气疯了。”

    谷子书拿着辞职信,拍了拍花常乐的肩,说:“我改变了我自己,你改变了你自己,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