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分桃

分卷阅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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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淮记忆中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回想着一路走来的经历,惊奇感叹道:“我们从黄泉街走到这里,我原以为守在路口的是两棵树,没想到却是两个鬼差。扶苏兄,你说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的是什么?”

    扶苏双手负在身后,犹如闲庭信步的惬意,说道:“好像说的是,你们向前走,走着走着……”

    颜淮恍然大悟,跟着补上一句:“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就淡了。”

    扶苏颔首:“大概如此。”

    颜淮转过身来,背对着路,正对着扶苏,脚步却不停,问道:“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咒我们?”

    扶苏莞尔:“他们怕是将我们当成前往投胎之人,这黄泉街通向的黄泉路,是只有死人才能进入的地方。按照酆都习俗,黄泉路在良缘求子夜向生人开放,供良缘娘娘撮合姻缘,其他时间不允通行。但像你我这样将怨鬼引入黄泉路,再将它带入九转轮回台的,鬼差求之不得,是不会阻止的,只是……”

    “只是什么?”

    扶苏说:“只是会遇到些小麻烦。”

    “……”颜淮直勾勾的盯着扶苏后方,说:“我好像知道,你说的麻烦是指什么了。”

    扶苏没说话,但颜淮知道他能听得到。

    远处黄沙滚滚,一辆人头马车冲破迷雾迎面而来,数十个人头在地翻滚,嘴中不停吐出水液,打湿岸上娇艳的彼岸花。车上的人从帘幕中探出身来,雀跃的向他们大声呼喊:“你—们—好——”

    颜淮耳背没听清,问扶苏:“她说什么?”

    扶苏说:“她说她是小甜汤孟婆。”

    颜淮:“哦。”

    人头马车在他们面前紧急刹车,一位扎着丸子头的紫衣女孩从车上跳了下来,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很像年画上的娃娃。她在身后凭空变出两只碗来,凑向地上人头的嘴边,人头张嘴吐了出来,盛满两碗冒着热气的汤后,笑容满面的端给他们:“这是我新改良过的孟婆汤,请你们品尝一下。”

    颜淮亲眼看到孟婆汤的制作过程,连连摆手道:“不用了吧。”

    孟婆把脸一拉,抱怨道:“这方圆百里都是死人,连个能和给我试汤的活人都没有,我这独家秘制的甜汤岂不浪费了。我不管,此花是我栽,此河是我开,要想从此过,喝掉这碗汤。来来来,点到谁谁就要喝……”

    孟婆的手指向扶苏时停顿一下,接着去指扶苏身后的颜淮,说:“你,就你,不要躲,来给我试汤。”

    “打扰一下。”颜淮举起手发问,“孟婆汤不是消除记忆的吗?”

    “死人喝了会消除记忆,活人不会的。”孟婆叹了口气,“可惜的是,人死后没有味觉,那些过奈何桥的死鬼白白浪费了我这碗珍馐。”

    颜淮内心是抗拒的,最终手里还是多了碗孟婆汤。眼瞅着颜淮迟迟不动,孟婆急切催促道:“你快点喝啊!上次不是很喜欢吗?怎的这次百般推脱?我只是多加了一味料而已。”

    “我之前喝过?”

    颜淮问完,还是比较关心这碗汤所用的食材:“多加了哪一味料?”

    孟婆很骄傲:“我借鉴了一下东瀛的口嚼酒,让我的车车们把甜汤含在嘴里,使得味道更加香醇。”

    “那我不成了喝他们的呕吐物……呕。”颜淮望着碗里好像黑暗料理的东西,饶是个曾经连猫薄荷都吃的下去的人,如今变得非常为难。

    孟婆不断逼近,着急道:“你给我喝!”

    颜淮:“我、我我我……”

    孟婆按住颜淮的手,把汤碗强行凑到颜淮面前,颜淮手一抖,那一碗孟婆汤结结实实扣在引魂灯上面。

    燃烧的引魂灯里浮现出一个扭曲如梵高《呐喊》的五官,火焰在烛芯上弹跳了一下,化为一缕青烟,慢慢消逝。

    颜淮悲痛道:“灯灯我对不起你!”

    恰在这时,他们传来一声嘭的闷响,颜淮扭头一看,原来是失去引魂灯束缚的女鬼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他赶紧用衣服擦拭掉灯上残留的孟婆汤,这时,引魂灯才缓过气来,重新点燃自己,照亮别人。

    孟婆犹不放弃,继续威逼。

    颜淮几番尝试,虽然觉得闻起来不错,但从制作过程、品相、色泽以及制作人的态度,尤其是制作过程,让他始终迈不过心里那道坎。颜淮张了张嘴,在孟婆的翘首以盼下,他将碗塞到扶苏手里,趴在他肩头哭:“我做不到!兄台救我!”

    孟婆不悦道:“你什么态度?”

    扶苏身体一僵,缓缓低下头,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拍了拍颜淮的背,说:“给我们,不如给他喝。”说罢,他手一翻,孟婆汤的碗正好扣在一人的头上,那被洒了一身甜汤的人呸呸两声,把盖在头上的碗拿下来,接着从从忘川河里爬了出来,直喊:“哎呦哎呦,这什么怪味儿,熏死老朽了。”

    孟婆瞪大眼睛问:“你敢嫌弃我的汤?你谁?”

    爬上岸的是个须发尽白的老人,从忘川河潜水的他不仅灰布衣上湿漉漉的,就连白发也一绺一绺贴在额前,听到丁零当啷的响声,才发现他的两只手腕被铁环铐了起来。灰衣老者向他们拱了拱手,说:“老朽在此潜水捞鱼,无意冒犯几位,打扰了,再见。”

    说着他就想离开,孟婆跳起来一把捞住他,气势汹汹的询问道:“你喝了我的汤,就得留下点意见,难不成想白嫖?”

    “不敢不敢。”

    老者连连摆手,孟婆见他单手握拳,扣住他的手将里面的东西夺了过来。老者欲言又止,孟婆将那几颗圆圆的珍珠逐一凑到颜淮灯前看,奇道:“这是鲛人眼泪化成的珍珠,你从哪寻到的这宝物?”

    “是从,从……”老者眼珠转了转,指向忘川之中。

    孟婆满脸不信:“瞎说,鲛人一族向来自视甚高,怎么会到黄泉来?”

    “是与不是,你一看便知。”

    说完,老者也不管珍珠被孟婆夺了去,飞也似的离开了。

    孟婆观察着掌心晶莹剔透的珍珠,忽然想起一事,向老者离开的方向咆哮道:“他还没有给我提意见!车车,给我追!”

    人头马车应了一声,嘴里一路洒着孟婆汤狂奔而去。

    趁孟婆没功夫搭理他们的时候,颜淮拉住扶苏的手快步走远,等到望不见孟婆身影时颜淮才松了口气,他松开扶苏,扶苏却停下脚步,反握住他的手,再把他手中的灯拿了过来。颜淮见他不走,疑惑的问:“怎么了?”

    扶苏没有说话,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你—们—两—个——”

    耳边突然出现少女哀怨的嗓音,又突然听到她不怎么流畅的RAP:“孟婆!到底什么!什么是孟婆!黄泉!黄泉!我不出黄泉!我为什么不出黄泉!因为我爱的是!黄泉里的那个人!这就是孟婆的思想!绝!不!出!”

    “……”“……”

    颜淮:“……所以你说唱的目的是?”

    孟婆说:“我要调出最好的汤,献给我的酷哥哥。”

    颜淮:“所以?”

    孟婆端着碗渐渐逼近,说:“喝我的汤,再提意见!”

    颜淮节节败退,后背撞上扶苏的胸膛,立刻躲到了扶苏身后。扶苏挡在他的身前,顺势接住了孟婆递过来的碗,抬向身后,说道:“给她。”

    “谁?她?”

    孟婆走近被引魂灯束缚住的鬼新娘,后者钗发尽散,深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加之身上满身是干涸的血,尸臭扑鼻而来,散发着一股阴冷鬼魅的怨灵气息。孟婆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摇头道:“她不行,你没看她已经死了?”

    扶苏道:“她是妖。”

    “妖?”孟婆又使劲看了一眼,“这就是个死人而已,什么妖?”

    扶苏走上前,张开手掌在鬼新娘额前轻轻滑过,似乎探到了什么,收回了手掌。孟婆若有所思的说:“你说她是妖,可却明明是一个死人。要知道,黄泉之内的魂魄都会被九转轮回台吸引,没有实体,根本逃不出这方寸之地。”

    颜淮道:“有实体。”

    孟婆:“什么?”

    颜淮越想越后怕,心疼的抱住自己:“我们三个不都是实体吗?”

    孟婆闻言哈哈大笑,边笑边说:“你是说鬼上身?上谁的身?是我的,还是他的?”她像是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笑话,笑到最后浑身抽搐,竟然还口吐白沫,颜淮见此更确定她是被鬼上了身,忙拉起扶苏的手,说:“快快快,我们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扶苏没动。

    燃烧的引魂灯勾勒出他的侧脸,不知为何像釉质的反光,地上拉出黑色影子,他的身体时而僵直时而扭曲,说不出的诡异。

    颜淮连忙甩开他的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害怕道:“你怎么了?别吓我。”

    扶苏慢慢、慢慢的转过头来。

    颜淮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映入眼帘的并非臆想中的妖魔鬼怪,是一张白狐面具。扶苏摘下面具,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吓到了?”

    颜淮冲上去夺过他的面具,戴在脸上,气愤的与他面对着面,瞪向扶苏:“可怕不可怕?可怕吗?嗯?”后来发现自个儿在跟一个眼盲的人生气,根本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不悦的把面具摘下来,端详了一下,冷冰冰的念台词:“我房间里也有一个类似的面具,我们真是有缘……呵,我干嘛这么敬业,不说了。”

    孟婆从地上一跃而起,走过来说:“算了不逗你了,你这人不禁吓,真没意思。”

    颜淮反驳:“你这是道德绑架。”

    “好了。”

    扶苏正了正神色,“万妖谱里不是记载过一例,自耳中入,掌经脉,驱四肢,控其脑,侵其身。这个擅长鸠占鹊巢的妖怪名字是——”

    “画皮鬼。”

    “画皮鬼。”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完,远远听到熟悉的奔腾之声,孟婆眺望了一下,发现是那不久前离开的人头马车,兴奋的吹了个口哨。等那马车来到身前,询问之后,孟婆一一捡起人头嘴里的五六只金钗,跳起来道:“车车说,刚才那老人有不对劲的地方!他现在已经出了黄泉,你们快去追!”

    恭亲王府内,人流和贺喜之声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