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妻未及半年,恭亲王就已迎来第二春,宾客们除了抱怨送双份礼血亏外,都暗自盘算着过几日要以什么名义办酒席才能收回贺礼来好。恭亲王宋凝满面春光,全然没有从前的苍白贫血和走两步都要喘,拜完堂送新娘子入洞房后,现今他十几杯黄酒下肚,精神愈发的高昂。
老王爷和王妃坐在高堂座上,不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老王爷脸上强带着笑,老王妃则真实一点,眼下犹挂泪痕,她坐在座位上却如坐针毡,几次三番想站起来离开,都被老王爷给劝住。旁人见了这一幕都不住感叹,谁说名门贵族的婆媳之间没有半点温情,这不是有吗?这可歌可泣的婆媳情就该被载入史册!只是这新进门的媳妇,日后肯定会被不称心的婆婆百般刁难咯~
新郎官宋凝喝的酩酊大醉,他敬了在座的人一杯,乐不可支的说:“我的新媳妇,绝了,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宋凝两次婚礼的保密工作很到位,外人只知道新娘子的名字,其余诸如家庭住址,身后背景还有祖宗八代这种能挖出来的资料,一概不外传。有人说宋凝两任妻子都美若天仙,堪比天上的良缘娘娘,不然怎么能让恭亲王情根深种,娶一个无名无籍的女子为妻呢。
酆都四大浪子之一的顾湘麟也在被邀之中,他也跟着喝的一塌糊涂,不分尊卑,嬉皮笑脸的问:“不知王爷喜欢的是哪种类型?都说王爷酷爱金屋藏娇,不知这次能否让我们瞻、瞻仰瞻仰新娘子?”
宋凝不住的捂着脸笑,听到他的话后大着舌头的说:“这有何……”
“不可不可。”
老王爷连忙劝住他,招呼了两个人过来,“我儿喝醉了酒爱说糊涂话,快,把他搀进新房,别误了吉时。”
宋凝晕乎乎的被两人搀住走,嘴里直嘟囔着“我的新娘子”,不时嘿嘿的笑。众人见他娶得美娇娘的春风得意,祝了祝酒,就劝他赶紧回房。
老王爷唉声叹气的跟在他身后,快跟着走进新房时,又叹了口气,转身折回主厅。
凤冠霞帔的新娘坐在铺满红枣桂圆和花生的床上,宋凝接过侍女手上的玉如意,有一点喜悦,也有一点紧张。
他深吸了口气,正要挑开盖头,却听——
“啊——!”
屋外传来一声惊叫,一人紧趴在纸窗上,动脉鲜血直窜上去,染红了窗户纸。
宋凝手中的玉如意掉到了地上,把方才递给他玉如意的侍女挡在身前,哆哆嗦嗦、战战兢兢的向外看。在一声尖叫之后,外面传来噗哧一声,像是刀剑刺入皮肉中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倒地的闷响,屋外的人纷纷去查看倒地不起的闯入者。
过了一会,再没有听到外面的骚乱声,宋凝不敢抬头向外看,只是问道:“阿雪,外面怎么样了?”
侍女说:“王爷,我叫小月,不叫阿雪。”
宋凝改口问:“小月,外面是什么情况?”
小月向外看了看:“无事,只是一个闯入的刺客,现在被捅了个对穿。”
宋凝松了口气,这时候才想起冷落了他的新娘子,就要拾起地上的玉如意开始挑盖头,他俯下、身之时,那玉如意却被一只绣花鞋踩住。宋凝抬头看了她一眼,小月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不像笑的笑,宋凝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小月的脚。
小月语气暧昧:“官人想要勾搭我?”
“不是……”
宋凝半跪下,轻轻把小月的脚抬了起来,将脚下的玉如意取出来,说:“金莲姐姐,我只是想取这个东西。”
小月勃然大怒,脸都扭曲起来:“好呀你,好啊……”
她连连冷笑,说道:“宋凝,你果真如我想的那样!负心薄情、不仁不义!”
宋凝惊恐道:“你、你是谁?”
“我是谁?”小月轻蔑的看他一眼,将仇恨的目光方向婚床上的新娘,喝道:“我倒要看看她是谁!”
话还没说完,血红盖头像花瓣一样在半空中落了下来。
那涂脂抹粉,拼命打扮也只能适得其反的老妇人依旧坐在床上,不躲不闪,大大方方的由对面年轻的女孩打量。
预想得到证实,现实总比想象的冲击力要大,小月遍体生寒,小脸煞白的指着老妇人,嗓音颤抖的不成语句:“你连自己的奶妈都下得去手,宋凝,你还是人吗你?!”
宋凝从地上爬了起来,握住妇人树皮颜色的手,在她苍老凹陷的脸颊上印下一吻,两人含情脉脉,随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小月,仿佛在看一个丑陋的怪物。
宋凝疑惑的问:“我喜欢哪种类型,跟你有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增添了内容,修改了bug~
☆、闺门怨11
“宋凝,你这狼心狗肺的坏男人,你负了我!我杀了你!”
小月恶狠狠的瞪着他,转瞬间左手指缝里多了几只金钗,摆出一个薄情寡义的侧面pose,随后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凶神恶煞的来到宋凝身前。
宋凝胆子本来就小,被她吓得后退几步,紧贴在墙上,瞳孔骤缩,全身颤栗,慌张道:“你到底是谁?”
小月停下脚步。
她盯着宋凝,宋凝盯着她。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小月指缝间的金钗全部掉落到了地上,她用空闲的两只手做了一套良缘天女赐福的动作,“为了圆一见钟情的梦,为了体验人间爱恨情仇,贯彻夫为妻纲的愚昧,可爱又美丽的画皮女妖~”
“阿阿阿阿阿雪——”
“正是我!”落上地上的金钗违反地心引力的又回到女孩手中,那名霸占女孩身体的女妖从春风和煦转变为冤魂索命,磨牙吮血,恨不得将眼前人拆吃入腹。
所言之事声声泣血:“我就是那个,被你残忍杀害的阿雪!”
颜淮和扶苏赶到恭亲王府的婚房时,现场只剩下一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玉如意。颜淮在婚房中勘测了一下,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除窗户纸外气绝身亡的侍女外,任何地方都没有血迹,还有,现场异常的安静。
颜淮手中的引魂灯在燃烧,按理说,附近应该有妖物存在。颜淮把胳膊搭在扶苏肩膀上,纳闷道:“我感觉哪里不对。”
扶苏扣住颜淮的手腕,不知为何,颜淮总觉得他跃跃欲试的想要做些什么。先前几次和他双手相握,颜淮就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不过现在不是谈论这种小事的时候,这个奇怪的念头只在颜淮脑子里一闪而过。
“嗯。”扶苏放开他的手腕,“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颜淮情不自禁抖了一下,紧紧扒住扶苏,“你看到还在外面全身抽搐老者没有?全身焦黑如碳,身上竟有一股火烧田鸡的味道,裹上面包糠隔壁小孩都馋哭了……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们都千辛万的追到这了,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大家得多失望?”
扶苏觉得很有道理:“确实如此。”
“所以我敢肯定,我们要找的画皮鬼肯定藏在这里。”颜淮环顾了新房一周,找寻着哪有藏身的地方,慢慢向一处靠近,“然后按照话本里的规矩,越是不可能的地方,就越可能!芝麻开门!万鬼现身!”
他猛的将床幔掀开,结果大失所望。
龙凤结缘的婚床上除了花生红枣和桂圆之外,没有嫌疑人的存在。
颜淮转过身,语气中不免有挫败:“原来套路用久了果然会变的。”
从颜淮转过身的瞬间,一名满身满脸都带着血迹的狰狞女鬼从他身后蹦出来。
她的黑眼珠向走移动一下,观察着颜淮离去的动作,同时将画满阴阳二字的符咒在掌心揉碎,高高抬起金钗。
金钗即将刺入他的颈间!
颜淮被扶苏一把拉了过去,撞在他的胸口。颜淮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挣扎了一下,敏锐的察觉出扶苏好像对他有意思,他尽量不伤人自尊,尽量委婉的说道:“这样不太好吧……”
颜淮推了推他,扶苏却又抱住他转了一个圈,颜淮被他转的晕头转向,生气道:“我真的不是断袖!”
扶苏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
颜淮:“所以你现在应该?”
扶苏松开了他。
颜淮拍了拍脸,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蛮有歧视意味,为了以后见面不尴尬,他补救道:“以后不要……”
颜淮腿弯处被扶苏踢了一脚,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以为扶苏撩拨不成恼羞成怒,心头更加生气,指着扶苏道:“你不要、你不要太不给我面子!”
扶苏:“……”
就在这时,颜淮终于发现哪里不对,这份惊讶不亚于惊吓,他后退一步,害怕道:“你要杀我灭口?!”
“……”
扶苏将手里的金钗向他掷去,那金光闪闪的钗子经他之手后被一团青蓝火焰包裹,其速度之快,力道之狠,让颜淮真切的明白一个道理:千万不要试图激怒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不过在扶苏瞄准他前,颜淮已经机灵的蹲了下来。等到扶苏瞄准失败,他挽起袖子就要报复回来,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极为凄惨,极为刺耳的鬼哭狼嚎。
颜淮捂住耳朵回头一看,那名被符咒灼伤过的女鬼此时双手和左眼分别刺入一支金钗。她忍住钻心剧痛将手上的金钗拔了下来,拔下之时皮肉无法复合,露出森森白骨。
颜淮一下明白怎么回事,躲到扶苏身后拉住他的衣摆,叫道:“兄台救我!”
阿雪已经把左眼中的金钗拔了出来,血淋淋的金钗被她随手扔到了地上。她死死望着对面赐予她无限伤与悲伤的两人,从眼神中不难看出,她很愤怒,并且在生气。
扶苏见她迟迟不来攻击,看起来能够交流,于是问:“恭亲王在哪?”
“他……”
阿雪唇边勾出一丝冷笑,“把阴阳符贴在我身上后,他就带着新欢离开了。呵,那个贱男人,若让我再看见他的话必将他碎尸万段,大火快炒,先用猪油爆香,菜一下锅加点酒,等酒挥发以后,勾些芡就可以上菜了,接着我再……”
恰在这时,新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宋凝见到房内的两个多出来的人时一愣,但也没管那么多,踏着悠哉悠哉的步伐来到玉如意前,将其拾了起来,对那似乎是他宴请来的宾客道:“怎么待在这里?想闹洞房?出了点小状况换了房间,跟我来。”
没想到,扭过头的宋凝正巧和站在门旁的阿雪大眼瞪小眼。阿雪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逐渐变为杀机四伏,她手里想什么时候有金钗就什么时候有金钗,所以当她将金钗举起来的时候,没有人觉得有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