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的等待和期盼,一字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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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再没有他的崔珏了。
中篇·【END】
下篇·未了
(一)
“爱卿。”冥王忽然开口道:“往生书还在你身上吧。”
崔珏僵了一瞬:“……是。”
“此物凶险,用之必慎。宗卷上是这么说的吧?”冥王淡淡道:“可它主要的作用,你知道吗?”
“……”
“以元神祭之,则可渡世间冤孽,净化万物生灵。生死人,肉白骨,化荒魂,知前生。若有不慎,轻则永世不得超生,重则灰飞烟灭,神魄无存。十死无生。”冥王一字一句道。
崔珏仰起脸:“所以陛下要阻止微臣吗?”
冥王沉默许久,方道:“……你我相交这么久,我知道你想做的事,我是拦不住的。往生书没什么,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了。只是……”
他顿了顿,才艰难道:“我不奢望留住你。可是,为了帝鸿……不行么?”
“你知道,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赴死。”
听见帝鸿的名字,崔珏猛地一颤。
然后,他郑重地跪了下来。千年以来,第一次用最隆重的礼节向冥王行礼。
“陛下可否答应臣一个请求?”
冥王苦笑:“你明知我不会拒绝。”
“到时候,若是他来了,请陛下帮微臣拦住他;若是不来……”
若是不来,又能怎样?
崔珏自嘲着,胸口某个地方忽然就疼了起来。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帝鸿对他早已恩至义尽,他又何须把自己看的太重。
说到底,也不过是他,先赋他一场空欢喜,又予他一世心伤。
可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若是不来,……便不要,再告诉他了。”
崔珏回到殿中时,月已至中天。他头一次什么都没做,而是倚在窗台边,怔怔地望着那轮明月。
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可是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弭下去。
只剩下那年春末,梧桐花开得快败了,片片拂过发鬓。某天他在树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帝鸿抚了抚他的脸,轻声问他。
——若我允你一生,你可愿,跟我走?
他以为那是梦。
他早该知道那不是梦。
那没有回答的问题,已注定了,今生他们要错过。
又何必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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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二)
崔珏的眼睫极轻地颤了颤:“因为……”因为我欠你太多。
话未出口,他忽然顿住了。
他看到了帝鸿眼角的泪光。
自远古洪荒创世神开天地以来,世间多少沧海桑田。哪怕是在那无数传说里,亦从未被提到过这个嚣张跋扈走过千万年的男人掉过眼泪。
他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就如无法挽回的时间。
此时此刻,才终于意识到,不能再伤人了。
脑海里有什么声音响起来,一声一声逼迫着他,去认清那个答案。
说到底……不过是一颗真心。
月光下,崔珏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张了张唇,依旧是月朗风清的好听声音,却颤抖的不成样子。
“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视线由清晰变得模糊,他已看不太清帝鸿的表情了。只是觉得周身忽然暖了起来,却又有什么冰冷入骨的东西滴在了唇边。
苦得让人心疼。
别哭。他想说,可是发不出声音。
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此刻最想说的,不过一句。
凤凰城外我撒了梧桐种子,你是不是最喜欢那片树林?
还有、还有——
那句我欠了你数百年的回答。
我……愿意啊。
那个温暖的怀抱收的越来越紧,让他生出熟悉的安心来。
好像很久以前也做过这么个梦……
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只手伸了出来,纠缠着四肢百骸,终于将他拖进了沉沉深渊中。
(三)
帝鸿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半垂着头,眼眶里有什么轻轻滑落。
他曾以为他一辈子都不能体会到流泪的滋味。可是神仙的一生有多漫长?
两次心伤,竟都是给了这一个人。
他等了这么久,等的这么苦,终于等来了这个人的真心。
却又在得到的那一瞬间,就永远的失去了。
心里有什么悄然滋生。压抑了千年的痛苦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如果……如果你要离开……
我让这整个冥界为你陪葬如何?
一念而过,便已生根。霎时间,强烈的杀意在冥界爆发开来!帝鸿四周温度陡然升高,扭曲的空气中,耀眼的火色无声蔓延开来。
“帝鸿,你疯了?!”冥王见势不妙,厉喝一声张开了结局,却依然挡不住那冲天而起的烈焰。
那一片火焰正中央,帝鸿抱着崔珏缓缓起身,神情空洞茫然,像是没有魂魄的玩偶。
“你总是在这里受伤。”他低头看着崔珏,“那我先毁了这里好不好?”
话音未落,彼岸花丛已陷入火海之中。
帝鸿漠然看着火势越来越盛,沿着忘川河畔向冥界出口走去。
“我带你回去。”
他压低了声音,就好像怀里的人只是睡着了。
冥王想起崔珏的叮嘱,沉沉叹了一声,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你啊,总是帮我收拾烂摊子,这下……可算是轮到我了。
随着帝鸿的脚步,忘川里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了下去,河两岸已经成了焦土,河中无数徘徊的怨魂恶灵凄厉的号叫着,争先恐后的向岸上爬去,却在露出水面的瞬间被烧得灰飞烟灭。
火越来越旺,远处也传来了手忙脚乱的灭火声和惨叫声。冥界数十万年阴暗的天空,此时被窜天火光映的如同白昼。
冥王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皱紧了眉,心下不免焦急起来。
帝鸿的举动全然出乎意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帝鸿对崔珏的执念竟然是到了这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