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素还真连道了三声好,抬手化了掌力,又道:“你既觉得我的话都是胡言乱语,我也不妨再说些疯话!我魂梦里想你,方才的事早不知做了多少次了!你只管出手,看看我的修行是不是为此毁了,你也好放心!”
谈无欲又羞又忿,出手如电向素还真攻去,素还真也不含糊,将心里的憋闷都凝在招式上。二人你来我往,狭窄的暗道里罡风阵阵、土石纷飞,终于轰隆一声塌了去。他俩闪至洞外,一路手上推挡、脚下交锋,难解难分、互不相让,正战到酣处,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一时浓情蜜意,一时剑拔弩张,你们怎的还是如此!”
谈素二人眼力心力只在对方身上,猛然听到这话,赶忙双双撤了手。素还真半挡在谈无欲身前,向出声之人望去,只见一个锦衣公子笑盈盈立在枫树之下。盛夏之际,这公子身后的枫树却鲜红如血,映着背后一轮孤月,明媚又冷艳。二人甫一出山洞,便已走入他的幻术大阵。
素还真诧异道:“是你!”这人正是谈素二人探访剑池时,那位被众人环伺的贵公子。
谈无欲当时并未注意他,这时举目看去,只觉得这公子无比面善、亲切至极。那公子的目光与他撞到一处,二人皆不觉会心而笑。谈无欲心道:连琴亦无须听,他必定是我的知音。如此相交相知,岂不是比伯牙子期更胜一筹?
“无欲,久见了。”那公子收了手中的红绸黑绉扇,敛衽施礼。他面上淡笑着,眼睛里却有沧桑之叹,顿了顿又道:“在下丹枫公孙月。”
一面如初见般通名报姓,一面又说久见,这颇不合常理的事在公孙月做来,尽是潇潇然林下之风。
谈无欲生性冷淡,可被公孙月熟络的口呼“无欲”并不令他厌恶,反而觉得再合理不过。他还了一礼,二人对视,又是大笑。素还真方与谈无欲起了争执,见他与公孙月如此投契,一时心绪翻滚。
这时,三道光芒倏然而至,在公孙月面前化成人形拜倒,齐声说:“拜见御主!”
公孙月点头道:“金睛、火狐、铁骨龙王,这些年辛苦了。”
三人又道:“御主之命,万死不辞。”
公孙月摆了摆手,三人化光而去,火狐临走前还向素还真飞了个媚眼。
“你毁了她的内丹,她竟不恨你,”公孙月嗤笑着说:“看来素贤人还和以前一样有人缘。”
“什么贤人,你也忒高看他。”谈无欲哼了一声道:“他只是有女人缘。”
“哦?”公孙月笑得眉眼弯弯,“我也是女人,却觉得和无欲更投缘。”
公孙月一口一个无欲,早就听得素还真满心不快,听了这话更是郁卒,忙插口道:“素某有一事求教御兽之主,不知御主何以派手下圣兽驻守此剑数百年?”
公孙月了然的看向素还真,单手将扇子一展,眸里都是促狭的笑意,“称什么御兽之主,叫我公孙公子便好。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从未为自己的事托我,只嘱我照拂此剑。漫说数百年,就是千年万年,君子一诺、公孙月必守一生!”
此话字字铿锵,素还真亦不由暗赞公孙月巾帼不让须眉,当真是个奇女子。他拱了拱手道:“公孙公子重诺如斯,素某佩服。”心念一转,又问:“剑池之水无故结冰,也是公子所为?”
公孙月微微颔首,“我日间虽见了你二人,但不能确认,只怕是精怪化形。”
“就不怕误送了我俩的小命?”
公孙月朗声笑道:“若真是你们,断不会如此没用。”正说着,只见一只红色蝴蝶幽幽从月边飞来,公孙月啪的收了扇子,自语道:“来得好快!”她旋身便走,毫无故友再逢、新朋相知的忸怩不舍,话音未落,她人已不见了。
恍惚间艳阳高照、幻术尽皆散去,素还真见谈无欲望着公孙月离去的方向,又生酸意,凉凉问道:“你以为公孙月此人如何?”
“英豪阔大,霁月光风。”
素还真不服输的又问:“那我呢?”
谈无欲觑了他师兄一眼,哂笑道:“醋海翻波,小肚鸡肠。”
二人笑闹一阵,谈无欲再次化成一只黑猫,蹲在素还真肩上舔了舔他的脸。素还真心知这是师弟主动示好,霎时忘了向时的不快,亲了亲黑猫毛绒绒的小脑袋,启程向半斗坪行去。
“自汲香泉带落花,漫烧石鼎试新茶。绿阴天气闲庭院,卧听黄蜂报晚衙。”谈无欲手捧茶盅站在夕阳里,全身笼着融融的光影,一只蜜蜂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好似他是这个夏末绽放的最后一朵花。
“它为什么老围着你转?”素还真从竹榻上坐起身,把师弟拉身边坐下。他就着谈无欲的手喝了一口香茶,眯着眼睛舒了口气,觉得浑身熨帖,惬意极了。
“你又为什么老围着我转?”谈无欲侧头来看素还真,几绺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落到素还真身上,像摇曳的柳枝,丝丝缕缕的痒。
素还真把头脸蹭到谈无欲肩上,笑着说:“好啊,你暗讽我是狂蜂浪蝶,当我不懂?”
谈无欲只是笑,把茶盅塞到素还真手上,伸手把蜜蜂抓到了掌心里,道:“你看。”他手掌上落着一只黄蜂,这蜜蜂通体金黄如同琥珀雕成,而那手更美,真真是肌骨如玉。
素还真一口饮尽杯中的残茶,直觉得夏末余热逼人,平白让人血热眼花。定了定心念,凝眸去看,只见蜜蜂的翅膀上似是有字,右翅依稀是“凤流剑”,左翅模糊为“羽冠大会”,不禁赞道:“好新奇的传信方式!”
谈无欲扬手放了蜜蜂,笑道:“定是阿月。”
阿月,叫的还真亲热!素还真暗暗腹诽,拉过谈无欲的手一边把玩一边道:“修道之士于南海之滨十年一集,是谓羽冠大会。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的掌门人亲自出山、执旗而往,派出肱股弟子比试切磋,胜者不仅有宝器、秘籍相赠,亦能大壮本派声势地位。”
八趾麒麟口中哼着小曲儿,刚从道友处饮酒归来,远远听得大徒弟说“...大壮本派声势地位”,不由心道:这兔崽子何时生出了如此大的良心!欲接着偷听,却见两个徒弟坐在一张竹榻上,他忙捂了眼睛转身要走,又听小徒弟幽幽叹了一声,极惋惜的说:“只怕咱们没资格参加那羽流盛会。”
“甚么屁会,如何去不得?”八趾麒麟从树后蹦出来,冷笑一声道:“我竟不知,四方宇内还有去不得的地方?”
谈素二人相视一笑,俱是奸计得逞的表情。素还真抚掌道:“妙极妙极,那咱们这便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