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
葱葱从山上跑了下来,试图靠近着傅敛羽又有些害怕,只能看着防护罩一点点合了回去,傅敛羽笑着看着他,朝他挥了挥手,用嘴型对他说:“拜拜。”
熟悉的景色褪去,玻璃罩子像是融化在了空气里,那木屋,那院子,那桃花树都淡成了透明,像是从没存在过。
“先生?先生?先生!”
葱葱连十二月兔都抱不住了,蹒跚着走上前去,原本玻璃罩子该在的地方却什么都触摸不到,扑了空的他跌在了地上,他手忙脚乱地继续朝前跑着,爬进木屋原本伫立的地方,却如履平地。
“不要,我不跑了,先生,我知道错了,”扭头的时候地上一根竖起的枝条割到了他的脸,男孩吓了一跳,拼命拍着那树枝,腾起一地的灰尘,在意识到只是一根树枝后,他难受地捂着鼻子,血顺着他的指缝漫出来,滴进干涸的地里,“先生,先生救命啊,救救我啊。”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十二月兔拱着身子试图钻进他怀里去,却被他身上的血弄得雪白的毛发都缠绕在一起。
葱葱捂着胸口,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让他难过得快要窒息,心脏搏动的感觉快速而明显,夜幕密不透风地压向他,让他快要透不过气来。
“……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脑中出现了闪回的画面,那个梦里出现过的男人背朝着他,一步步走得决绝,而他眼前像是垂下了谢幕的布,缓缓遮住了一切。
葱葱抠挖着身下的泥土,把自己的手弄得很脏,却还是找不到一星半点儿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他怎么就这么任性呢,明明知道自己的生杀大权都掌控在先生手里,但在看到对方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搞怪的心思却大过了害怕,他知道先生现在还不能做剧烈运动,肯定跑不过他。
可他哪知道先生会这么生气,气到连家门都不让他进了。
葱葱转身躺到了地上,这儿的天空黑得可怕,要不是他头上还有一盏探照灯,该是伸手不见五指。
而且他身下还躺着无数不知死活的人类躯壳。
想到这里葱葱又有些害怕地直起身来,躺下来的感觉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放松,反而比他想象得要奇怪,事实上在意识到背后有那么多的“人”以后,他只能垫着脚走路,生怕声音太大把里面人给吵醒了。
十二月兔成了他唯一的宽慰,他死死抱住手里暖烘烘的兔子,让他不至于在这寒冷的黑夜里被冻死或是吓死。
远处传来噪音,葱葱还以为是先生开了门,却见远处两个红点朝他逼近着。
他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抱着十二月兔想找个地方躲,可这儿虽是座山,却没半点够遮挡他的物体,他只得往反方向跑去。
那红点很快就追上了他,葱葱这才意识到头上的探照灯大概是暴露了他,刚想伸手去关掉,只听一阵子弹发射的身影,在他脚边冒出烟来。
——有人要杀他!
葱葱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可刚才的打闹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现在只能勉强支撑着双腿移动,根本跑不快了。
他扭头向后看去,两架直升机跟着他,里面似乎还有人坐着,其中一架绕到了他前面,准备包抄夹击他,一副不弄死他不罢休的架势。
这些直升机会是先生派来的么?因为他发现了先生的秘密吗?
葱葱忍不住绝望地猜测着,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心里为先生开脱着,作为这个世界唯一一个人类,先生应该有他的苦衷,那些人说不定也像地下室里的那一个一样没有死,有一天大家都会活回来,然后他就是他们之中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他看着头顶正在瞄准他的直升机,想,死到临头了,还在想自己跑得快。
可局势在这瞬间发生了变化,十二月兔从他怀里弹射了出去,一炮把面前的直升机轰下,又在他头上一点一跳,把另外一架直升机砸出了一个大洞。
接着它把两架飞机的残骸丢到了一起,不知道释放了什么气体,顷刻间地面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是平坦一片。
而十二月兔一跳一跳地跑回他怀里来,没什么区别,就是整只兔子有些烫手,重量也轻了一点。
葱葱只觉得有些晕,他在跑路的过程中都没发现他把十二月兔抱得这么紧,而他下意识保护的娇弱小兔子,实际上是一架超级战斗机器。
头上的探照灯抖了抖,熄灭了,他坐进了一片黑暗里,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语调悠悠地问他:“还跑么?”
“先,先生?!”
一个响指,他再睁眼时,正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傅敛羽身边放着几罐酒,喝得微醺:“我问你,还跑么?”
葱葱愣了一下,跪着爬到傅敛羽脚边,抱住了男人的大腿,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
傅敛羽在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前不理会他这些小动作,只是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额头上和膝盖上都破了点皮,难怪外面那狗东西嗅觉这么灵敏了,检测DNA的效率比检测外形要准确得多,但那两架直升机显然是冲着要小家伙的命来的,核心怎么又改了主意,不想留活口了?
傅敛羽独自沉思着,没意识到小家伙越抱越上面,直到那小脑袋拱到了重要部位,才“嘶——”得吸了一口气,把人提起来:“你的答案呢,葱葱。”
“先生,十二月兔,十二月兔它……”
“它拿去修了,晚上你就能拿到了。”
“它不是真的兔子,哇——它不是真的兔子啊——”傅敛羽这才意识到暴露了这个小秘密,十二月兔本就是他放在葱葱旁边的监视器,只不过换了身体以后他需要到主控室才能控制了,里面装了一发加农炮,必要的时候还附带空间跳跃功能,就今天的效果来看,实用性十分高,准备量产。
除了不是只真兔子,其他没什么好嫌弃的。
可偏偏小家伙的重点就在于它是不是只真兔子。
小家伙哭个不停,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他裤子上,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蜿蜒满了泪痕,看着好笑极了。
傅敛羽叹了一口气,把他抱进怀里:“没了它,你就死了。”
葱葱把脸埋进他颈间,潮乎乎的,软绵绵的:“都,都怪——你——”“啪。”
屁股上毫不留情被赏了一巴掌,葱葱立马乖乖不吭声,一心一意被抱着哭了。
傅敛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本来要给你弄只来的,可惜这年头没什么人有养兔子的闲情雅致了。”
葱葱还在哭,肩膀一耸一耸地,小家伙实际上不常哭,这回大概是真的吓着了,又是打嗝又是吸鼻子,根本停不下来。
傅敛羽长叹了一口气:“我带你出去找,好不?”
怀里人不再抽噎了,好半天才抬起脸来,抹了抹脸看他:“出去找,去外面,找真的兔子吗?”
“对啊。”傅敛羽替他把脸擦干净,“反正再怎么关着你,你也总是想出去,那还不如带你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有多么不符合你的期待。”
后半句还没说完,小家伙就原地满血复活,又是蹦又是跳地绕着桃花树转。
傅敛羽举着酒:“外面没有这个,没有太阳,几乎所有的树都死了,也不会像这儿的环境那么适宜居住,而你也没有回头路,知道了么?”
“知道了,先生!”
这一句倒是答得干脆,傅敛羽踢着酒瓶子,葱葱会意地端起来,学着他的样子灌了一大口,又被辣得直咳嗽,咳完以后爬到他身上去,嗷嗷叫着,撒着酒疯。
傅敛羽就由着他发疯,带着他在桃花树下转来转去,没形象地笑着。
小家伙没有曾经的记忆又怎样呢,傅郁还是傅郁,不管在哪里,他都永远向往自由,永远热情纯真。
大不了他再努力努力,让他重新喜欢上自己不就得了。
“先生——出发啦——”傅敛羽把行李扣在身上,看着木屋消失在眼前。
——他也是时候,该离开这个关了他一辈子的地方了。
启程吧。
第三十五章 本章字数3237
没用任何飞行设备,傅敛羽和葱葱徒步完成了从内圈跋涉至外圈人口聚集区,在经过三家破旅馆后,终于找到了一家能够开房间的,风尘仆仆的两个人嘴里都念叨着要先去洗澡,结果一沾着床,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直到傍晚时分,服务员一间间敲门发补给的时候,傅敛羽才醒了过来,他睡觉向来比葱葱要浅得多,睡着前又一直在想掩盖行踪的问题,门只是响了两三下,他就醒过来了。
“您好,今天的补给,宵禁是九点半,在那之前请回到房间。”
外面人遮着大半张脸,公事公办的语气敷衍地说完,就拖着步子下楼了。
傅敛羽就着门上的镜子照了照,头发乱成一团,脸上的皮肤因为外面过大的昼夜温差而皲裂开来,胡子好几天没刮了,整个人都显得很憔悴。
喝着营养液走回床上,葱葱整张脸都埋在了枕头里,十分没形象地呈大字型趴着,傅敛羽拿脚给他翻了个个,看那张脏兮兮的小脸蛋拧巴地皱成一团,嘴唇缺水起着皮,即使睡得很不舒服,也丝毫没被外面的动静打扰。
傅敛羽扔了瓶子,刚准备进去洗澡,又退了出来,把人揪起来,捏着鼻子灌营养液。
“咕……嗯!”
“乖,喝完再睡。”
“难,难喝,不要喝……”
“嘘,喝,喝,喝,对,乖。”
傅敛羽在葱葱耳边念咒语一样哄他,小家伙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到底是饿得,吞得也快,有些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血气,傅敛羽满意地擦擦他的嘴角,咬了咬他的耳朵。
——咬了一嘴的泥。
男人黑着脸呸着,走去橱柜那边查看还有没有换的被单,在翻了一堆泛着霉味的不明物体后,叹了口气,决定先去洗澡。
久违的热水淋到身上时,傅敛羽终于有了种活过来的感觉,一通倒腾后,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身体。
他的个子在以前算是同龄人里比较高的,尤其是在食物短缺的年代,他们家显得过于富足了,于是发育得也比较好,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这几天的长途跋涉外加上他额外的身体训练,总算是找回了身体原有的感觉,肌肉也锻炼回来了,腹肌也显了出来,只是长期没有阳光照射,人显得有些病态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