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纵火,是为了报仇。现在站出来,是因为心里有一个未了的心愿,我希望这位天师能帮我完成。”
“爸!您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啊!”一个中年男子越众而出,悲愤地喊道。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敬爱的父亲,为村民尊重的村长,竟然就是纵火犯。
两个刑警急忙将中年男子拉扯住,其中一个对开始有骚乱迹象的人们大声呼喝:“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先听听村长怎么说!”
村长沉着脸,对着中年男子道:“你先下坑,把你爷爷奶奶的棺材盖合上。”
中年男子听了不由一愣,那张朴实的脸上尽是悲戚之色:“爸……他、他们不是被泥石流冲走了吗?”
“下去!”村长一声呼喝。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轻手轻脚地爬下土坑,重新将棺材盖合上。
待中年按男子爬上土坑,村长转头扫了一眼身后诸人,脸上反而洋溢起一种类似解脱般的笑意:“我纵火杀了人,明知道自己不能善终,所以今天也就不再顾忌,把话都挑明了说吧。”
说着,村长自顾自地走到土坑边,一屁股就坐在了边缘的草地上。
“村子里上了岁数的老人都应该知道,咱们村东面入口那一大片山地,以前是一片茂密的林子,在我小的时候,在那林子里甚至还能看见野猪、狍子。”
“四十多年前,那时候,国家上下都迎来改革,到处都在大兴土木。所以,很多人就把目光盯在了木材上,咱们村外面那片林子也被人盯上了。”
村长说话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地听着。
年老者在回忆,而年少者,像是在听一个跟他们并没有多少关联的故事。
“当时的村长眼界很高,他认为东面的林子是咱们村子的命脉,那些树都是我们村的财富,所以严词拒绝了。”说到这里,村长的两眼一瞪,眼中透露出了凶光,“可是,村子里却有几个利益熏心的年轻人在偷偷地贩卖木材。一开始,他们还只是偷偷摸摸地干,后来被老村长发现了,他们竟然联手将老村长活活打死,并且当场就把他埋了。”
“谁!是谁杀了我爷爷!村长,你说,我现在就找他拼命!”两个壮汉闻言当即冲出来,表情狰狞地在村民们身上扫视。
“下手的人都已经死了,帮凶都在医院里躺着呢。”
村长这么一说,众人这才幡然醒悟,原来如此
“可是,这件事又怎么扯到你父母身上了?”张炳旭问道。
村长抬头望天,幽幽一叹:“那几个混蛋,收了外面奸商的钱,开始在村里买通关系,其中一个甚至接任了村长的位置,于是,村子东面的林子就遭殃了!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隔壁村的一个人找到我父母,三人离开之后就再没有回来了,当天晚上,村东面就发生了山体滑坡和泥石流……”
“既然他们三人是死于泥石流,这属于自然灾害,虽然始作俑者是那几个人,但是你就因为这样,而下手杀他们,这也太武断了。”一个刑警队员沉声说道。
张炳旭看了那名刑警一眼,道:“如果三人真是遇到泥石流,他们的尸体不可能完整地保存在棺材里。看样子,三个人都是被那一伙人杀害了。”
村长对着张炳旭微微一笑:“张队长说得没错,当时我因为不放心,就出去找我父母,结果找到他们的时候,却发现那七个混蛋正拿着铁铲在埋他们!”
村长越说越激动:“当时我知道,凭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替父母报仇。所以,我忍了下来,而那七个混蛋里,有两个和那些商人混在了一起,生意越做越大,后来离开了。这些年,我一直在为复仇做准备,这一次,我以村子要搞旅游开发为名,将他们找了回来,用火将他们一个个都烧死!”
☆、覆灭
到这里,这个案件也算是破了一半了,几个刑警纷纷吁出一口长气。
村长望着天,扯出一丝笑:“所谓的鬼火,是我有些时候用白磷,有些用点燃的木炭,那东西只要放在柴火垛里,一两个小时之后就会燃烧起来。那天,我把那个七个家伙叫到一起,那个房间里我放了很多白磷,哈哈,看到他们身上着火那一瞬间,心里舒坦啊,感觉自己这一辈子的气都吐出来了。”
“我今年也六十好几了,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估摸着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杀了人,下地府之后肯定是要进十八层地狱的,在我死前,我想恳请天师带我去见一个人。”
牧离云了然,道:“你的父母应该不是枉死的,他们可能阳寿已尽,而又过了这么多年,恐怕早就喝下孟婆汤,转世投胎了。”
顿了顿,村长叹道:“我赶到的时候,她显得很痛苦,母亲想跟我说些话,但我听不清,因为她吐出来的都是血水。”
回忆前尘,村长的眼眶又红了:“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知道,她最后要跟我说的,究竟是什么。”
牧离云想了想,对张炳旭问道:“你们的队员有会唇语的吗?”
张炳旭点了点头,笑着说:“有,现在去当时的现场?”
“嗯。”
就职责所在,他们是没有义务帮村长实现人生最后一个愿望的,虽然村长杀人的动机情有可原,但法律可不通人情,杀人就得偿命。可村长为人着实不错,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村子。
村长带着一众刑警和村民们,来到村子后山的一片林地里,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棵老樟树道:“就在那个位置。”
牧离云点点头,微微闭上了双眸。
“回镜。”
一个两米多高的椭圆形空间镜出现于众人眼前,这个镜子就好似一个屏幕,此时里面所播放的背景是一个漆黑的雨夜。
七个男人将三人围在其中,其中两人手里拿着带血的砍刀,被围的三个人当中,已有两个男人倒在血泊里,而另外一个女人则是怒目瞪视四周众人。
女人伸手指向正前方的一个男人,放声怒骂。
“你们这样做,迟早会天打雷劈!老天爷绝不会放过你们!”
张炳旭身边一个女刑警将女人的话读了出来。
“嘿,这老天爷如果长眼,老子早就被劈死十几次了!”一个男人走上前,伸手欲去抓女人,“反正你都要死了,死之前就让我们哥几个好好爽一爽吧!”
“有本事你来啊!”
女人非但没有惊讶、恐慌,反而直接扑了上去,反手抓过男人手里的砍刀,直接捅进了自己的肚子!
“嘁,晦气!”男人一把将女人推倒,吐了一口痰。
这时候,另外一个男人开口道:“哎,快点动手把他们埋了!”
几个人急忙动手挖坑,而当他们挖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个在远处负责放哨的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大喊:“山洪来了,快跑!”
七人刚离开,一直躲在角落里的一个少年连滚带爬地从草丛里出来,扑到了女人身边。
“娘!娘!”
此时的女人已然气若游丝,她张开嘴想要说话,结果一开口就是血水迸流。
她强忍着剧痛,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倒在了丈夫的身边。
随即,回镜消失。
村民们顾不得心中的惊骇,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那个会唇语的女刑警身上,因为大家都想知道,那个女人究竟说了什么话。
女刑警柔声对着村长道:“村长,您母亲那句话应该是‘照顾自己、照顾弟弟、别报仇,好好活下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虽然很多人都猜到会是这样的话,可是在看到那样的一幅画面之后,大家心中更加戚然。
令人意外的是,村长并没有意志消沉,反而潇洒一笑。满是皱纹的脸上所流露出来的笑容,与头顶的阳光交相辉映:“虽然我辜负了父母的期望,但我问心无愧。这些年虽然没有多大的建树,至少没让咱们村里人饿肚子。而且,村里也出了几个大学生,娃儿们都很争气,够了,够啦。”
说完,村长缓步走到张炳旭面前,伸出双手。
张炳旭看着他,轻声一叹:“不用了,直接带走吧。”
牧离云跑回土坑边,看着只重新合了盖的棺材,布阵填坑一气呵成。
不小心强制挖了坟,挺不好意思的。村长的儿子见状倒是连连道谢。
“回去吧。”
牧离云看了看叶巽峰,人是来了,根本没参与,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电话一个接一个的。
一路都不在状态的样子,牧离云看着也没敢问。
到侦探所之后也是扭头回本来住的公寓,牧离云小心翼翼地想跟上。
“你跟着我干嘛?”
叶巽峰想对他笑笑,但实在扯不出来,声音冷着提不高。
“你去哪?”
“回余杭,”叶巽峰顿了顿,说完仰了仰头,又说,“可能……回不去。”
牧离云心下一惊:“怎么了?”
“不知道机场封锁是不是真的……”叶巽峰突然伸手把他拉近自己,低头靠在他肩上,难得的颓唐,“……回去了可能也没什么用吧。”
牧离云皱了皱眉:“到底怎么了?”
“别问了,你回去吧。”
叶巽峰抬头,说完转身往住处跑,头也不回。
牧离云怔怔地望着那个背影,一瞬间觉得少年身上的光黯了,像正落的太阳,甚至及不上黄昏的余晖。
他肯定跟家族不合——不然不可能在距离本家这么远的地方上职高。
翌日,牧离云从白术口中得知秦川李氏被灭族的消息,华夏四大家族之一被清剿,已经足够骇然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