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远没有看错,所以几乎吃了一惊,徐安远清楚自己在舞台上是什么样子,他猜程迢一定是听了他那个主讲。
那一刹那间的温柔神色,弄得他忽然想笑。
朝着程迢,那种毫无保留、袒露内心的笑。
可是徐安远稳住了,徐安远的微表情控制不是盖的,他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没做,神色自然的走过来,问老幺他们怎么来了。
“程迢要请你去吃烤肉,”老幺笑道,扯着徐安远的膀子就要把人往外拉,还是之前朋友之间好不见外的亲昵,“你说你这一个礼拜就在强行容光焕发和神色萎靡之间做两极运动了,瘦得都要脱相了,走走走,吃饭去。”
徐安远无奈了,心想敢这么拉着他的,这个学校也找不出三个人了。
可是他实在没兴致,指了指嗓子,摆了下手,“吃不了,你俩去吧,嗓子疼得厉害。”
“这不是理由,我们给你买别的,走吧,”老幺看了下时间,“快九点了,你不是还要跑步,你不吃那陪我俩去买,然后我们陪你去操场。”
徐安远:“可我还给换身衣服……”
这拒绝的意思挺明显了,老幺一时都犹豫,想着要不放过他算了,可是一旁的程迢似乎比徐安远还执着,看了他一眼,路线都选好了,“走西门,正好顺路回寝室,我俩楼下等你。”
徐安远:“……”
那徐安远没话说了。
转个身后台说活动结束不去聚餐了,然后就抓了抓头发,跟老幺和程迢一起溜了。
其实他们之前经常出来吃夜宵,并且总是他们三个人。
并且没有一次出来是徐安远主动的,他一直都很忙,都是程迢或者老幺掐着时间来找他,水磨工夫的把人截出来。一周他们至少会找他四次,使尽手段的诱惑他去跟他们吃夜宵或者烤串,只是他们从来没有成功过,最后都成了他俩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看着徐安远跑步。
徐安远之前是很喜欢跟这俩人出来的,他们仨个都是唠嗑的高手,加上脾性相投,随便一个话题都能聊起来,并且十分投机。徐安远一度认为这大概是他一天里最放松的一个小时了。
但是程迢和老幺总会嫌弃徐安远,说这半个学校的人都认识徐安远,吃个夜宵,莫名其妙走过来的全是打招呼的,两个人还因为这个花样翻新地编排过他。
徐安远想,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好来着?
他还记得他与程迢的初次见面,程迢身材很好,衣着潇洒整洁,第一眼原本很有好感。但是那一次他一直贴着他的腿,多多少少有点唐突了他。
然后,是几天之后的一次三人局的诚实勇敢,当时没啥勇敢都是诚实,玩的尺度很大,徐安远被套出了全套的感情史和性经历,那一次程迢没让老幺参加,甚至连旁听都没让,气得老幺出去逛街花了好多钱。
其实聊这种话题容易在不熟悉的时候拉近距离,但是这个尺度很难把握。可能是因为程迢吧,他的眼睛里和语调里带着让人愉悦的东西,你看着他的眼睛时,你能知道这个男人的脾气有多好,也能看得出这个男人狠起来有多让人招架不住。
徐安远当时就想,这要不是因为他是老幺的朋友,那他俩估计能先打一架了。
然后还没等老幺回来,徐安远就已始料未及的发现,自己还挺喜欢这个人的。见惯了别人的殷勤的徐安远,原本应该是很难打动的,但是偏偏程迢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做到了。
再之后,程迢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东西,有时候是块雪糕,有时候是一瓶水,跟老幺视频的时候,每次都会问到徐安远在不在寝室。
徐安远觉得程迢这人热情体贴,有恰到好处的随性,能保持恰到好处的亲近,并且对他的上心,经常极有分寸的关心他,哪怕老幺在旁边,他也乐意帮他一些小忙。
并且在那之后,程迢表现出了与第一次见大相径庭的绅士风度。盛夏的男生寝室都是门户大开,整个楼层的男生都在裸奔,可是只有他无论多热都不会脱衣服,进他的寝室前永远记得先敲一下门,然后笑着把带来的零食给他。
当时他就想,他对老幺的朋友尚且如此,那私下里对老幺该会多好啊。
他跑步的时候,也见过几次老幺挂在程迢身上和他接吻。其实在学校里,尽管风气比外面开放很多,这样明目张胆的同性接吻还是挺有画面冲击感的,有几次徐安远就是远远看着,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反应。那感觉太复杂了,他只能分辨出一瓣的名称——那就是对他们的担忧,害怕他们的高调会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人是个贪心不足的动物。
那时候的徐安远,还能有十分的欣赏和五分的心动,给程迢,十分的祝福和五分的欣慰,给老幺,整个人很正常。
可是现在的他却发现自己连跟他们并肩走路都快做不到了。
老幺就在他身边对程迢说着话,语气依恋又幸福,徐安远一句一句听着,越听越感觉窒息,就好像自己的四肢被叫做嫉妒的镣铐拖住了,最粗的锁链就缠着他的脖子,让他每向前一步都异常艰难。
他努力维持着表情,心里几乎歇斯底里,他对自己说,要是他身边这两个人如果胆敢当着他的面接吻,那他要杀了他们。
第九章
谢天谢地,他们终于一路折磨地走到了烤肉摊。
老幺胃口很大,喜食荤辣,在烧烤摊边上一通指点江山。程迢刚才转到超市去,说是要去买烟。徐安远受不烤摊的呛,站得挺远,眼神放空地在道边吹风,眼神放空。
过了一会儿,他眼前伸过来一盒燕麦牛奶。
是程迢。他没买烟,是去给他买喝的了。
徐安远看着忽然靠近的人,身上忽然就不自在了,他避让了一下,回身瞅了一眼还在等串儿的老幺,看他正心无旁骛,并没有注意到他俩。
徐安远看了一眼那牛奶,口味是他喜欢的没错,但他没接。
看他不要,程迢也没坚持,问他,“你要留校吗?”
徐安远没吱声。
很多人问过他将来怎么打算,其实他也没想好,没想好的事情他向来不说,但是这一次他居然开口了,“可能吧。”
行政类工作他不算喜欢,但是还算擅长,再说办公室里导员天天就坐着,啥活儿没有,有也给学生做,主业炒股,副业才是当人民教师。挺清闲的。
程迢听他这么说,还挺高兴的。
估计是太高兴了,他话都飘了,“那你要是在本市,看上哪的房子跟我说,我给你拿内部价。”
程迢是本市人,亲戚好多是搞房地产的。徐安远撇了撇嘴,感觉又窝心又搞笑,工作什么还八竿子远,就帮他想房子的事儿了。
徐安远心情忽然好了,抬头看他,正常了些,“你毕业答辩怎么样啊?都顺利吧。”
程迢把牛奶给他,说都顺利,又说了点快毕业的事儿。徐安远这次接了,插了吸管直接喝了。
气氛缓和了许多,程迢和徐安远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谁都没想到能遇上华歆。
华歆今天踩的恨天高是红色绑带的,她看到程迢和徐安远的刹那,忽然笑起来,爽朗地和他们打招呼,走过来的时候,还对程迢说,“程哥,上次的口红,谢啦!”
当时群趴,也有华歆的份儿。
但是她明显对此不甚在意,反倒生出对徐安远和程迢的一丝亲近,态度自然得找不出任何问题。
徐安远看了程迢一眼,那意思是问什么口红。
程迢解释说,去柜台一口气买了两个,给了杜然暖和华歆一人一个。
然后随口聊了几句,华歆问他俩门神一样杵在马路牙子上,是干嘛呢?
徐安远半侧过身,抬了抬下巴,“等朋友,里面买烤串呢。”
华歆也是院内闻名的一人物,是徐安远认识的数一数二的玩咖、逃课专业户。
华歆的社交软件的某一个相册,徐安远分组可见,里面全是她游荡夜店跟人狂欢的照片,知情人也都笑称她是外院的夜店女王。
因为玩乐太过,她总成绩在英专总排行里总是后半截,但由于少数民族,成绩开根号,一到排名反而在前二分之一,所以也稳稳的保住了她班级班长,校内副部,院内学生党委书记头衔。
但是由于她本人太贪玩,她也不做什么。十分擅长把工作推给别人做,但就这一点什么都能找到人替她任劳任怨,徐安远认为,其实也是本事。
“诶?是你班的叶迩?”华歆记人,过目不忘,问徐安远,“我知道他,他是gay吧,我听我室友说他最近好像还挺高调的?”
程迢一脸尴尬,说了句你们先聊,就走过去了。老幺看到他自然开心,欢欢喜喜的就拉住了他的衣摆,目光投过来,看到华歆,社交性的点了点头,然后靠近程迢似乎是问了句什么。
老幺当然认识华歆,他曾经很客观的评价过院内的宫斗戏码,说,“咱们这届学生会主席,不过你与华歆之间。”
华歆何等人精,看着程迢和叶迩的互动忽然吃了一惊。
她一下子扭过头来看了徐安远一眼,欲言又止的说了一个字,“他……?”
徐安远心情忽然不太好,不乐意的点了下头,“那天那事儿别乱说,我没对象,他可有对象。”
华歆不以为意,“我跟叶迩又不熟,我跟他说什么?”
徐安远看她一眼,问,“你那天没拍照录像什么的吧?”
其实所谓学生干部的内斗,并不是一般同学想的那样充满了你死我活的倾轧。
下绊子、搞阴谋诡计一般都是二流货色玩的,他和华歆还有几个人,其实说他们是竞争对手也行,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们更像是彼此欣赏的工作伙伴,平时彼此帮衬着,活动结束一起出去聚餐吃夜宵,不到竞选最后一个星期,还不必剑拔弩张。
华歆挑了下眉毛,“拍了几张,放心吧,都穿着衣服呢。”
他们站在马路边上唠嗑,间或有人一走一过,华歆一句“穿衣服”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到底被人听了一耳朵,好奇的看了过来。徐安远咳了一下,有些不自在。
华歆不太理解为什么徐安远怎么忽然这么别扭,但还是安慰的拍了他一下,“不用这么紧张,扯不到你身上,你又没有对象在十米之外等烤串。”
徐安远其实想说一句,但是叶迩是我朋友。可是这句话他在喉咙里滚了一下,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脸这么说。
“看程迢和他对象关系挺好啊……”
华歆说着啧了一下,“安远,我感觉你还是避着他俩的好,没的让人怀疑你也是gay,对你影响不好——再说人俩情侣,咱们在这做什么发光发热啊?”
话是好话,但是徐安远却心里狠狠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