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罗大人还当朕好糊弄……他估算的这些银两至少多报了一倍。”宸斩霄看着奏折,完全没有朝堂上那副傻兮兮好欺负的模样,“折算六成批给他就差不多了,稍微留点甜头罢。”
燕江一手搂着小皇帝,一手稳稳当当地执着朱笔,闻言落笔下去就是皇帝的字迹:“行……六成。”再补一堆缺钱、忧心、倚仗看重罗大人的屁话就行了 。
宸斩霄把玩着国师大人的头发,见燕江认真批阅编瞎话的样子就有点心痒痒,侧头便在他的俊脸上啃了一口:“爱卿为国劳心劳力,朕心甚慰,不知爱卿要何奖赏?”
燕江从眼尾撩了一把小皇帝,语气无比正经:“臣要的东西,怕是比这片江山还难得。”
宸斩霄配合地叹了口气,为难道:“爱卿,只是这江山难予,国库空虚,朕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还请爱卿解惑。”
燕江把笔一搁,合上最后一份奏折,便道:“不妨皇上以身相许。”
“行行行,许许许。”宸斩霄飞快点头,“朕同意了。”
小皇帝把桌案上批好的奏折推到一处,自己一翻身坐到了桌案上,抬脚踩了踩燕江两腿间:“前两天太后刚给了我一盒新的脂膏,据说是太医院特地配的,就在书案底下。”
燕江挑眉看着宸斩霄松松垮垮的衣领,视线顺着脖子往上慢慢移动,手掌则拉住了他的脚踝,轻轻摩挲。
宸斩霄抽了抽腿,却死活避不开脚心踩着的灼烫的东西,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两手抓着书案的边沿,嗫嚅道:“汀寒哥哥……”
汀寒哥哥摘掉了那层高人范儿的皮,幽深的双眼凑到近前,不放过小皇帝的每一丝窘迫:“清和,再叫一声,嗯?”
宸斩霄张了张嘴,熟了。
燕江恶劣地把小皇帝往自己身上拉:“小清和……叫我什么?再叫一声?”
国师大人把小皇帝剥了个干净,最后逼得他呜呜咽咽地挤出来一句又一句的“汀寒哥哥”;书案上喊得不好听,就去龙榻上喊。
小皇帝寝宫外等着传膳的公公望着屋檐,让御膳房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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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江披散着瀑布般的黑发,轻手轻脚地从榻上起来,亲了亲小皇帝泛红的眼角,温声道:“我去要点热水。”
宸斩霄哼哼唧唧地滚了滚,把脸埋进软和的被子里:“现在不泡澡……我要睡觉。”
燕江失笑:“别留在里面……算了,一会儿我给你弄出来。”
小皇帝一抬手,掀起被子盖住了滚烫的耳朵。
燕江摸了摸小皇帝光|裸的腰,给他盖上被子。
殿外的公公等了许久,听到燕江开门,立马躬身行礼,不该看的一概不看:“国师大人。”
燕江垂眼看了看公公,交代道:“打几盆热水来。有粥吗?”
公公哪能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热水早就准备好了,不管几桶都能立刻搬进寝殿去,清粥小菜也备了许多,当下低声应道:“水已经备好了,清粥小菜马上就能端来,不知国师要吃什么,御膳房也都备着。”
燕江看了看守在周边的几个宫女,摆摆手:“把水放门口,取两碗粥来。”小皇帝被做狠了,睡觉黏人,他也就不在吃饭上浪费什么功夫了。
公公赶紧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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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正值春夏,边塞无战事,境内无荒灾,正是国泰民安休养生息的时候。朝中近来无大事,除了一些常见的修缮、建设、贸易事务以外,最大的两件事就是筹备科举和劝皇帝选妃。
其中科举要等来年,而皇帝选妃却是随时可以提的;而现在天气也暖和了,花园里的花儿都开了,姑娘家穿的衣服也玲珑了……
也难怪朝上天天都是劝相亲的议题。
午后的时光绵长,宸和帝躺在被窝里抱着国师的大腿睡觉,燕江就靠在榻上,处理着国师殿的事务。
主要还是各地的建设问题……他这个国师做的事有点杂,保一方河山风调雨顺,跟神棍似的。
近年来开运河、修堤坝,引渡江水、开山建路……从他口中提出来的每一项支出都是狮子大开口,朝臣一个个都把他视作眼中钉,却不知道国库中实际支出给他的银子并不足以建设这些东西,他成天在朝中闹妖蛾子,只不过是为了遮掩他实际的经济来源罢了。
这大宸的江山,难守。
江南富庶之地尽在大宸,偏偏在大宸肉眼可见富足起来的这些年,朝堂上的帝王还是个没多少年岁的小子……他这个国师不横着点,那些虎视眈眈的外邦人怕是早就开始闹腾了。
说来也怪先帝。
先帝在世的时候,与太后情深义笃;三宫六院空荡荡,先帝连其他女子的小手都没拉过。偏偏太后的身子薄弱,前前后后总共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公主一个皇子,先帝一看储君有了,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太后再多生几个。
结果先帝没料到自己会在年轻力壮的时候,遇难而亡。
江南雨季,滔滔洪水,奸人谋害,凿破了先帝的赈灾粮船。以至于最后的最后,船破了,先帝走了,贼人死了……粮还在。
大宸王朝皇室直系,仅有一个八岁的储君。
还好……还好这个小储君,被他用一根糖葫芦骗到了怀里。
燕江把最后一叠公文折好,将定制的小桌子放到床下,轻轻揉了揉小皇帝的脑袋:“你啊……”
明明心眼不少,偏偏就眼瞎挑中了他这么个大尾巴狼。
☆、第三章
国师-3
燕江,燕国师自然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然而,在他出现之前,朝中虽然也有国师一职,却还是两个相国说话分量更重些。
变数就在当初先帝离世、宸和帝仓促继位的时候出现。
当朝太后,也叫惠贞皇后,在扶持幼子继位的时候手腕铁血;五王爷、七王爷意图篡位的时候,惠贞皇后甚至动用了先帝留给她的禁卫,血染朝堂。
而后,惠贞皇后启封了先帝早前便留下的一封圣旨,大意为,如若先帝死于非命而幼子无治国之才,皇后可暂且摄政,并培养和挑选旁支龙脉以为继位人选。
圣旨一出,满朝哗然。
大宸的女子地位诚然不低,入朝为官的也不在少数;然而一介女子竟被先帝托付河山,传出去简直是明晃晃地在表达皇室无能、朝臣无能!
好在惠贞皇后并没有要借此摄政的意思,先帝的这封圣旨也只不过是她保底的手段罢了。用这么一张底牌争取到了谈话的机会,惠贞皇后提出了几个要求。
一者,将旁支皇室的嫡系子孙,限二岁以上、四岁以下未受教养的幼童入宫,统一由宫中师院教导,今后皇位有才者得之。
二者,削减朝中两位相国的地位,不允许过多干预皇帝的决策。
三者,由宸和帝亲自挑选国师,辅助朝堂,必要时可摄政代管。
惠贞皇后当时提出这第三条,实际上只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名头,既能够合理接管政务,又不至于真的让先帝那封堪称大逆不道的圣旨面世。
因此,这第三条要求的意思朝堂上下心知肚明,谁都知道这是太后摄政的幌子,这个国师就算不是太后,那也会是太后的心腹。
然而,就连惠贞皇后自己也没料到,就在宸和帝留在江南、打着清查先帝被刺案件的幌子避祸的时候,这不过八岁的小皇帝还真能捡回来一个国师。
燕江时不时会回忆起烟雨蒙蒙的江南。
一身素衣的小皇帝背着手立在拱桥上,一双澄澈的眼瞳望着蜿蜒而去的流水,旁边的太监替他撑着伞、拿着燕江送给他的糖葫芦,恭恭敬敬,不发一言。
燕江那时正值鲜衣怒马的光景,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哪怕知道这小皇帝不简单,看着他那张白嫩嫩的小脸,打心眼儿里还是拿他当小孩子哄。
于是,平日里身上只带着折扇、玉佩、玉箫之类公子物件儿的燕江,特地问小厮要了几贯铜钱,买了糖葫芦,小泥人,糖画之类的东西送到了小皇帝手里,见他依旧不曾表现出喜悦,又冒着蒙蒙细雨穿过窄窄的巷道,找到了一个扎风车的手艺人。
咕噜噜旋转的大大小小的风车扎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只小兔子。
燕江举着一竿子的小风车踏上拱桥,看到的就是小皇帝稚嫩又冷肃的侧脸。
小皇帝没有接他的风车,而是垂着手站在他面前仰起了头:“燕江哥哥,你有治国之才。”
“朕想让你做大宸的国师。”
燕江当下觉得荒谬,正想打趣,却看到了小皇帝被攥出了褶皱的衣袖。
沉沉的江山压在这小家伙的身上,那副单薄的肩膀却一刻不曾垮塌……烟雨蒙蒙的江南夺走了他的父皇,或许在这小皇帝眼里,天上飘落的不是雨丝,河里流淌的不是清水,而全都是他父皇的心血。
把这么一句话说出口,不知这小皇帝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
玩笑的态度收敛了起来,燕江沉默地把风车杆子塞到小皇帝手里,然后半蹲下来,平视他,问道:“皇上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宸和帝点了点头,绷着小脸认真地望着他:“燕江哥哥是朕见过的最符合‘治国之材’这一评价的人。”
“大宸的江山不能改姓,但这片山河的百姓需要明君。朕年幼无能,许多东西尚未习得;只要燕江哥哥能帮朕稳住朝堂,再给朕争取一个八年,朕往后定不亏待你。”
燕江听着小皇帝的话,知道这会儿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看;于是也认真地反问他:“世事难料。如若我为皇上稳固朝堂,八年后意图谋反,皇上又当如何?”
宸和帝睁着一双透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燕江,一字一句,毫不犹豫道:“那朕会杀了你。”
风裹挟着细雨吹来,风车咕噜噜地旋转;白衣的少年忽然伸出手,托着小皇帝的腋下将他高高举起。
宸和帝怔愣的眼瞳中,倒映着燕江眉眼舒展的笑容,刹那间风华绝代:
“如此,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从收到糖葫芦起强撑了老半天的小皇帝,当即就瘪着嘴哭了个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