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哆嗦着嘴唇,抓住燕汀寒的手:“……汀寒哥哥,你在说什么?”
身为帝王,宸斩霄完全知道燕江在说什么。他是在问,八年到了,他是不是要死了。
燕汀寒看着小皇帝这副样子,于心不忍,却还是要把话说清楚:“清和,或许八年,或许十年,又或许更久……只要我还在朝堂,我就能做你手里的刀;而只要有一天你想彻底立威,我也可以做你刀下镇朝的亡魂。”没有谁比他更适合这么死一死。
燕汀寒闭了闭眼:“……清和,我只求你不要在我面前作假。”
假意与他君臣相合,再在合适的时候给他一刀……燕江不希望自己和小皇帝走到这一步,他宁愿明知死路而甘愿赴死。
宸斩霄一个哆嗦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是自己这两年来与燕江越来越少的接触,让他有了这等想法。
小皇帝脑子里的一根弦啪嗒断裂,想都没想就直接扑进了燕汀寒的怀里。
许久没掉金豆豆的小皇帝揪着燕大国师的衣襟嚎得撕心裂肺:“汀寒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揣度我!”
温热的泪水毫不犹豫地染透了燕江的衣襟,落在他心口上,灼得他都有些慌了:“小清和……?小清和,哥哥不是故意的……”
燕汀寒手忙脚乱地拍着小皇帝的脊背,头一次发现自己如此口拙。
这小家伙是真的从未跟他生出隔阂。
燕江手足无措,最后干脆把小皇帝抱到了国师殿,久违地搂着他睡了一晚。
打那以后,宸和帝就时不时会跑去国师殿过夜,他是真的被燕汀寒吓怕了……在他心里,除了惠贞皇后,还真没有哪个人能比得上燕汀寒。
陪他玩耍,陪他读书,教他帝王之术,替他谋略,替他挡着朝臣的明枪暗箭……一路扶持着他长大,甚至愿意为了让他彻底立威奉献出生命。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宸和帝与燕汀寒重新亲密起来,倒是比小时候还腻歪了;一起上朝,一起吃饭,一起办公批阅奏折,一起逛御花园,偶尔一起过夜。
小皇帝十七岁的夏天,燕汀寒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打盹儿;宸和帝慢悠悠地喝着茶,直到茶水都凉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盯着燕汀寒的睡颜已经出神许久。
忽然意识到心底的某种情愫,宸和帝跟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有贼心没贼胆的宸和帝偷偷摸摸捞起了燕大国师的一缕头发,悄悄送到了自己唇边。
作者有话要说: 宸和帝:mua!
汀寒哥哥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没有发现hhhh
☆、第六章
国师-6
燕汀寒睡的正香,没有发现小皇帝的动作;倒是正巧路过凉亭的惠贞皇后远远地瞧见了。
她那个死活不开窍的小儿子开窍了,还对着燕大国师耍流氓。
花叶掩映间的凉亭,穿着明黄色锦袍的小皇帝站在一身白纱的国师旁边,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悄悄地捞起燕大国师的一缕头发,微微俯身,珍重地落下一个亲吻。
站在惠贞皇后身边的太监宫女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躬着身垂着头,恨不得把御花园的泥土扒开再把自己埋进去。
惠贞皇后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见小皇帝还在原地发呆,看着国师的脸,一会儿甜蜜一会儿忧伤,完全就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走吧。”惠贞皇后没有戳破小皇帝,而是低声招呼了一下身边的太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凉亭。
小皇帝宸斩霄渐渐陷入了暗恋的苦恼,却完全不知道他家母后早就看穿了他。
事实上,早在小皇帝十五岁的时候,惠贞皇后就对这一天有了心理准备。
小皇帝不傻,朝臣肚子里有几个弯弯绕他全都知道。就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对一个摄政的国师托付全部信任?是足够深刻的感情,又或许,是国师毫无保留的奉献。
这两个人互相真心以待,又都是才学外貌无一不出众的人中龙凤,在这个敏感的年龄段,互相吸引,感情发生质变,并不是多难理解的事情。
小皇帝十六岁生辰之后经常跑去国师殿过夜,惠贞皇后知道后,就明白这段感情迟早会滋生,却也没有刻意去制止。
说白了,背着“妒后”的骂名独占先帝后宫的惠贞皇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人。
日子一天天流逝,燕汀寒这个满脑子国家的大国师也渐渐感觉不太对了。
燕汀寒,江南巨贾燕家二公子,说来也曾经是个风云一时的俊美公子哥儿,走在路上都能被大胆的江南姑娘塞手帕的那种……却实打实的还是一个童子鸡。
入宫之前,十七岁的燕汀寒倒是也受过家中安排的“教育”,江南又多的是烟花柳巷,因此燕汀寒完全知道男女之事,甚至于对分桃断袖什么的也有十足的了解——毕竟就算他自己不屑于去寻求酒色,但见识总不能缺。
而入宫之后的燕汀寒,却是一脚踩在了刀刃上。
在他答应小皇帝入宫摄政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多半是要送命的,只不过不知道能活多久、为这片天下做多少事儿罢了……因此燕汀寒在宫中,大把心神都扑在政务上,剩下的精力则几乎全放在了照顾教导小皇帝上,甚至还要抽出时间练习剑术、骑射等等——毕竟皇室围猎的时候,燕汀寒不放心任何一个人跟在小皇帝身侧,向来都是亲自护持,身手跟不上趟的话,就不是丧命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这么积极向上的燕大国师,哪来的空去思春啊。
平日里倒是也会有装偶遇、装忧愁等等送上门来的宫女,可惜燕大国师满脑子江山社稷小皇帝,实在是不解风情,一个都没碰。
但是近来的燕大国师新添了一些烦恼。
他家小皇帝长大了。再过三四个月,小皇帝就要十八了。
快要十八的小青年最近总爱往国师殿跑,十天有八天要在国师殿过夜。
虽然燕汀寒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吧……但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动作就不太对了。
平日里总爱蹬被子的人非说自己的被窝不暖和,要往他的被窝里钻,末了总要彻底把自己送进他怀里才消停。柔韧修长的小青年抱在怀里,安分了没多一会儿就要把手往他腹肌上放,腹肌不让摸就去摸背,跟个登徒子似的没完没了。
燕汀寒正值二十六七岁的年龄,老被这么挠痒痒似的折腾,哪能不起反应;偏偏小皇帝一察觉他起反应了,就后知后觉地消停下来,跟鹌鹑似的缩着不动了,安分得不得了。
然后,隔一天,历史重演。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小皇帝在燕汀寒面前本来就不太能藏,更别说他还忍不住地动手动脚。好几个深夜里,燕汀寒抱着怀里的小皇帝,听到他黏黏糊糊地说梦话:“汀寒哥哥……”然后就是笑,抱着大国师特别甜地笑。
一次,两次……许多次。
仿佛抱着他睡就是一个美梦。
燕汀寒只不过是没开荤,又不是没情商。
他曾经一直拿小皇帝当弟弟看待,现在却不得不把他独立出来,当做一个同龄人看待。他重视了十年,占据了十七岁后全部人生的人长大了,爱慕他,把一颗心剖出来递到他眼前、塞到他怀里……
怎么可能不动心。
燕江轻轻拂开小皇帝睡得凌乱的额发,在他睡梦中轻吻他的额头,哄他:“乖。”然后贪婪地把人抱在怀里,第二天装作若无其事,装作全然不知,让这个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傻瓜一次次地扑到他身上,撞到他心里。
小皇帝喜欢他,而他也喜欢这个小家伙,这事儿不容于世俗。
燕汀寒不想毁了这个明君,却也贪婪自私地不想放开这段感情。头一次,行事果断的燕大国师,有了一桩无法取舍的事。
宸和帝十八岁生辰,惠贞皇后不动声色地照着惯例办了一场“相亲宴”。
席间的二人各自明确了自己心底的想法,这场寻常不过的宴会就多了许多难挨的焦灼。
哪家姑娘眉眼玲珑,哪个小姐舞姿绝代,哪个闺秀饱读诗书……全都成了脚底下的碎瓦,扎得人坐立不安。
燕汀寒这么多年来故作沉稳的本事不是吹的,心里再怎么难熬愤懑,面上也是八风不动;而小皇帝暗暗看着国师大人这副冷淡的模样,郁闷了。
这个没有心肝肺的臭国师。
宸和帝灌了自己几杯酒,见燕汀寒没有制止,就更郁闷了。他酒量好,千杯不醉,可是酒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燕汀寒怕他伤身,平日里管得严,从不让多喝。
结果这回燕汀寒不仅没管,自己也多喝了几杯。
一顿晚宴食不知味。当筵席散去,燕汀寒面色如常地辞别小皇帝回了国师殿,宸斩霄默默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望着雕梁画栋的厅堂,只觉得心中苦涩难言。
结果,宸和帝还没放任自己难过多久,据说早就回去歇息的惠贞皇后就来了。
惠贞皇后不走寻常路,上来就先给了宸和帝一个脑瓜子,接着便把两个圆圆的小盒子拍在了宸和帝面前的桌案上。
“行了,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我观你汀寒哥哥也有意,你今晚就去国师殿睡吧。”惠贞皇后点了点那两个盒子,“这东西,太医院配的,你们用得着。”
宸和帝:“……”
宸和帝面色几度变化,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跳起来狠狠地抱了一把惠贞皇后,然后揣上两个盒子就跑,猴急得要命:“多谢母后!”
惠贞皇后站在原地许久,失笑地摇了摇头。
“长公主的孩子也已经十二了……”再养几年,也能继位了。
第二天早朝,宸和帝彻底没露面,国师燕汀寒理政。
第三天早朝,宸和帝依旧没露面,国师燕汀寒理政。
第四天早朝,宸和帝露面了,比以前更傻了。
太医院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第二辆隐形车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