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见过年纪轻轻未出阁的女孩家,给一个不是主子不是夫君的男子沐浴更衣的?这话要是传出去,别说是宁国公府,便是她自己,都无颜面苟活了。
怎么办?怎么办?心里急得直如百爪挠心,遍寻不着方法,巧儿也只好硬头皮道:“殿下还未曾言明,为何大老远的找了小的来。若是有急事,还请殿下告知,小的也好即刻去办。”
“办什么?”鸿纣隐忍了半天的怒火,因她一席话,又重新在心头燃气。语气里不由夹杂几分怒意,冷声呵责道,“本王都不急,你急得什么?难道没有事,本王就不能使唤你了吗?”
“啊……这……小民失言,请殿下恕罪。”
巧儿越发惊惶,丝毫不知鸿纣葫芦里卖的什么官司。外头听见吩咐的佳禾等人,已将热水送进门来,因见巧儿跪在地上,和亲王面色又一直未好,几个贴身的丫鬟都不敢多言,躬身便退出了门外,照旧留着他二人在屋里。
鸿纣伸手试了一把水温,冷暖合宜,便对跪着的巧儿道:“还不起来伺候本王更衣。”
巧儿头皮顿时麻了一麻,千言万语奔到嘴边,到底也没敢吐出一个不字来。若说进门时她还有点困顿,这会子却是十分明白,和亲王殿下今日的心情十分不好,不好到不拿他出气是万万忍不下去的。
虽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惹着了他,巧儿还是硬起头皮上前,暗道死马当活马医,就勉强伺候他一回,亲王府里用着的必然都是老实人,万不敢胡言乱语。便是胡言乱语,只要这些个话不传到园子里,不传到青儿耳朵里,不传到姥姥她们那里,一切都会了无痕迹的。
如此一想,巧儿才复又大胆起来,道谢起身,几步走上前来,便欲要去解鸿纣腰上的玉带。
她此刻自然是坦荡的心思,只可惜落在鸿纣眼里,却只剩下了不知廉耻四个字。明明是他自己开口下的令,可当真见巧儿毫不畏惧的过来伺候,不知怎地,心头之火越烧越旺。
说一句真话就这么难么,还是她怕说了,他会拿她怎么样?
亏得他对她另眼相看,而今才知,是看错了人。忍不住一把将巧儿推开,鸿纣这才涨紫了一张面皮,严厉喝骂道:“竖子焉敢甘为下溅给本王滚出去,滚,滚得远远地,本王从今以后再不要见你第二面。”
第一百一十八章怒意难平亲王驱天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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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怒意难平亲王驱天巧(2)
甘为下溅?
呵呵,好一句甘为下溅巧儿踉跄跟着佳禾出了和亲王府,一颗心七上八下,嘴里头说不上是何滋味,似苦非苦,似甜非甜,满脑子都是被佳禾带出门时,和亲王怒骂的那一句甘为下溅。
这便是身为人下人的处境吗,这便是身为罪臣之后的待遇吗?可是,这么多日以来,她做错了什么,凭借自己的能力逃出生天,凭借自己的能力掌持滴翠园,更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帮助他想出了贺寿的法子,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终归是心有不甘,巧儿骤然止住脚步,问向一侧一直默默不语的佳禾:“姐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佳禾咬唇,欲言又止:“哥儿问奴婢也是白问,这些事原本就不该奴婢多嘴。”
“我明白了。”巧儿微微苦笑,却也知问她便是难为了她,只好道一声,“有劳姐姐了,下次再不会问了。”
是了,下一次再没有机会这样问你了。眼眶里不由得模糊一片,狠狠吸一口气,待到眼前重复清明,眼瞅着佳禾就要送出了二门,巧儿躬身忙作谢道:“姐姐留步,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佳禾忙回了一礼,到底是心有不忍,便道:“哥儿别做他想,先回园子里去吧。等主子这气儿过了,哥儿再来赔不是。”
“是。”巧儿并不多言,略一颔首,旋即出了二门,直往外走。
佳禾站在门首,看他身影淡出了门外,才无奈摇了摇头。回到屋里,和亲王大抵还在生气,看她进来,闭上眼却不曾理会她一句。佳禾隐隐有些好笑,好像每次遇上那个刘天巧,王爷的脾气就会****无遗。无论是生气,还是欣喜,都比往日要明显的多。只是像这一次的大发雷霆,连她都是头回见到。
默默将不知何时拂落一地的纸张笔墨捡起,朝廷虽有明令,禁宫娥女婢念书识字,然而她因出身官宦之家,被赏于和亲王府,倒也粗通文墨。一不小心,便瞧着那素纸上清晰的写着‘兹有青玉案余孽’几个大字,行笔缭乱,全无章法,想来是在盛怒之下写就的,却不知为何只写到了一半。
佳禾怔怔想了一回,便要拿着那纸去丢掉,不提防鸿纣在后头道:“拿去哪里?”
佳禾一惊,慌忙回身笑道:“正要拿出去烧了。”
“谁许你自作主张的?拿回来”鸿纣冷冷哼了一声,又道,“方才他有没有问你什么?”
佳禾闻声一愣,想着大概问的是刘天巧,便一面将手中的素纸整理干净,放到桌子上,一面道:“巧哥儿问奴婢殿下因何事而生气,奴婢说不知,巧哥儿就没再问下去。”
“然后呢?”闲敲桌面,和亲王禁不住追问。
佳禾道:“然后哥儿就回去了。”
“回去了?”浓眉紧皱,过了半晌,鸿纣才不自觉问出声,“他说回哪里去?”
“没说去哪儿,奴婢想哥儿大概是回园子里了。”
佳禾听着他的语气不对,小心的回了一句,果见和亲王面色一变,一拍桌子道:“找个人去滴翠园看一看,不论刘天巧在不在园子里,即刻回来回话。”
“是。”
佳禾忙答应出去,叫人来将鸿纣的话吩咐下去,一时回了屋,想了想还是问道:“殿下,巧哥儿难不成是做错什么了么?”
鸿纣凝眉冷笑道:“她做错的事情多着呢,若是不再园子里,便又是错事一桩了。”
“这……”佳禾还要再问下去,眼角看着鸿纣似有不耐,且不住的打量门外,深知此时不宜多说,便噤声候在一旁。
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有小厮进来回话,刘天巧果然不在园子里。
佳禾吓了一跳,忙去看鸿纣的神色,隐约可见他眉角挑起,已是生气的征兆。然而顾忌着有下人在,到底是忍耐住了,只问那小厮道:“那么,刘天巧的姐妹可还在园子里?”
小厮道:“若兰姑娘和青儿姑娘都还在,见了小的,还问说巧大爷怎地没回来,小的没敢多说,只说巧大爷在咱们这里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鸿纣挥一挥手,斥退那小厮,转脸却对佳禾道:“吩咐备车,本王出城一趟。”
佳禾忙出去叫人备下车,这里鸿纣亲点了三四个近身侍卫,命他们随行。
却说巧儿从和亲王府出来,眼见和亲王对待自己的态度有变,左思右想也不知是哪里犯了他的忌讳,竟一时忘了叫来时的马车接自己回去。不留神走到街面上,想再回去只怕又惹一场闲气,只好硬着头皮自己走回去。
这也倒罢了,她只怕昔年难为自己的一帮人还不肯安歇,若叫故人认出自己来,那干系可就大了。如此,她只好避开了繁华的街道,只捡着小巷走出去。
奈何原本就是深居贾府,对于外界不大熟通,现在虽往来过京城几次,路却不大认得,几步一走,巧儿就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迷宫里。眼前三条巷子,也不知哪一条才是真正通往出城之路的哪一条。
疲惫的抚一抚额头,远处,山峦已上,暮色初扬,巧儿不由得蹙眉,再这么样折腾下去,只怕到天黑也回不到滴翠园里。转首四下看了一看,那条繁华的长安街早不知在哪里,巷子里寂静的骇人,偶尔有货郎叫唤两声,只是离得远,并不能听得真切叫唤的是什么。
脚下沉重的像是灌了铅,抬袖胡乱擦一把汗,巧儿只得继续走下去,不管是哪一条,总归是先出去就对了。
长安街上,并驾齐驱的双辕马车堪堪从人堆里疾驰过,鸿纣坐在马车上,掀了垂纱看向车外,人来人往中,并没有刘天巧的身影。
“该死”愤恨的甩了手中垂纱,鸿纣坐在车中,只想骂人。他倒不知道,这小丫头竟那样有能耐,自己不过是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句滚得远远地,她还真就滚得远远地了。
好,好得很有能耐这辈子都别出现在他和亲王的面前,若是出现,新帐老账他一定会跟她算清楚的。
“卓远”大力踢开帘子,鸿纣不耐的在车里问道,“还有多久到滴翠园?”
赶车的正是卓远,见他问,忙分心回道:“主子,还有一刻才能到呢。”
“那就赶快点”冷冷的下了命令,鸿纣冷冷的靠在身后的垫子上。
车马果真又快了几分,随行的侍从也忙打马跟上去。
滴翠园里,不明就里的紫罗绿枝青薇若兰青儿等人,皆被大总管傅安叫到了前厅。和亲王正坐在前厅里,面色不善,一见她们过来,便道:“有没有人知道刘天巧在这儿还有什么亲戚的?”
青儿若兰闻言,忙道:“民女正是巧哥儿的远亲。”
和亲王皱眉摆手:“不是问的你们,本王是说,除了你们,刘天巧还有什么亲戚没有?”
“这……”青儿若兰相视一眼,均摇了摇头,“哥儿再没有别的亲戚了。”
和亲王看着她们,无声冷哼,又道:“这两**们谁也不许出了这个园子,一切事情都等到刘天巧回来再说。”
“是。”众女虽不知何事,然而看着事态严峻,不敢多问,忙都应声遵命。
唯有傅安,因跟着和亲王时日久长,知道是出了事了,便等着众人走后,才低声问了一句:“主子,莫不是巧哥儿出事了?”
和亲王淡淡点了点头,片刻,似是不妥,又摇头道:“这事还有待商榷,本王今日出来的匆忙,你出去叫几个人,城里城外都打听打听,给本王瞧着刘天巧躲哪里去了。若是有见到的,即刻捉拿回来。”
“捉拿?”饶是傅安沉稳,此刻也不由一惊,忙道,“主子,巧哥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和亲王冷睨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欺君罔上”
傅安心头咯噔一跳,忙低了头,不敢再问。几步退了出去,自去找齐人来,这般那般的嘱咐几句,才回来回道:“主子,已经叫人找去了。”
“知道了。”和亲王微微点头,指尖不住在桌子上敲动着,一下一下,缭乱似心神。
这****注定是不安宁的,青儿和若兰自从不见了巧儿,心里就没怎么平静过,此时又听了和亲王的话,两人越发的惊疑不定。
若兰年纪长一些,还算沉静,青儿年纪小,又一贯的与巧儿亲近,当真是关心则乱,便不住的问着若兰道:“姐姐,巧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若兰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别怕,巧哥儿聪明至极,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青儿翻了个身,仍是难能平静,一想到巧儿是贾府的女儿,她就胆战心惊。可这话又不能对方若兰说个明白,只好顺着她的话,来安慰自己,可心里早已转了七八个心思。
不行,不能这样等下去,要把这事告诉板儿哥才对。
暗暗在心里谋划主意,青儿望着那从门缝中闪进来的月光,慢慢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