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瞻双手的指甲嵌入肉里,掐的满掌鲜血也不愿意见浦禾。
“初中,高中……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呢?浦禾……”鱼瞻自嘲的笑了笑,可是这一切,浦禾看不见,他是背对着浦禾的,“那个时候,多么稚嫩的年纪,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还站在舞台上耀眼得令人炫目,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那个安静在阳光下弹钢琴的少年,而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学会了笑,学会了哭,学会了撒娇,也学会了迁就……”
“你为了我,学会了成长……”鱼瞻似乎有点自豪,嘴角带着笑容,一笑就扯动全身的伤,疼得连眼泪都已经出来了。
浦禾愣住了,他站在窗外听着,听得心里一阵难受,听得泪流满面,听得忘记手上的疼。
“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有多耀眼,全校都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准确的来说是嫉妒,对,我嫉妒你,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儿,可是你却夺走了很多女孩的芳心,她们拿着你的海报在欢呼,她们称你为——弟弟!而我这种屌丝嫉妒你这种高富帅是理所应当的。而我每天背着御宅屋走在放学的路上用着我爸给我买菜用的钱跑到网吧去下你的盗版歌曲……”
浦禾静静的听着,他没有说什么话,他只是听着鱼瞻说那些对他而言,陌生的,美好的,有趣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
——在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鱼瞻淡淡的说着:“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还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缘分……仿佛冥冥之中有天定一样,好像是被上天打动了一样,浦禾,我遇见了,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那个落日余晖洒入屋子里的下午……我闯入了你的房间,阳光照下来,你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恬静,那么那么的明媚……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没有我的话,如果我没有闯入你的屋子,如果我没有把你带出来,你就依旧是那个沐浴着阳光弹钢琴的恬静少年,你就不会卷入这场漩涡之中……你其实……可以一直那么美好的……”
浦禾听着这句话,摇了摇头,可是鱼瞻背对着他,他看不到,他想对鱼瞻说,没有你的话生命就是空白色,灰蒙蒙的一片。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是一个只敢躲在黑暗角落里看外面世界的孤独者,只是在天黑了才敢出来与夜色融为一体,如果没有你的话,阳光没有味道,星星也不会那么闪耀……
可是,他说不出来,他除了摇头与眼泪一直流,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是一个哑巴,他怎么可以是一个哑巴呢……如果他自己不是哑巴的话,他就能告诉鱼瞻,告诉他他喜欢他,他想看看他,他想要跟他在一起……可是,他连“喜欢你”这三个字都说不出口。
“浦禾,我这一生太顺风顺水了,我在幼儿园是学校里面的霸王,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我有很多仰慕者,可是在初中高中的时候,你的出现,让那些仰慕我的女生疯狂的追求你,可是这也不妨碍他们喜欢我、是的,没错,我要什么,有什么……我人生没有遇到什么挫折,我就连出生的那一天就是带着笑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如愿的在学校成了霸王,如愿的年年考第一,如愿的有一个疼我爱我又不古板的老爸,如愿的有了好兄弟柳离,如愿的有了我最爱的浦禾你……人生真的是顺风顺水……太顺利了……我有时候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我的人生,为什么别人的人生会那么波澜不平,为什么别人的人生会那么的坎坷多难,可是我没有,我有时候觉得老天对我实在太好了,我他妈的就是老天的宠儿……可是,我太得意了,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是的,老天看不过去了,他看不过去我这样得意忘形,所以他就给了我惩罚。”鱼瞻沉着声音用着几乎是温柔而祈求的声音说着:“浦禾走吧,离我远远的……”
“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真的是太难看了,我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是我不能把痛苦留给你,我不想你每天都被噩梦给缠绕,我也不想你下半生活在噩梦之中……我只希望你记住我最帅气的时候的样子就好了。”
浦禾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使劲的拍着防护窗,一声声的呜咽仿若质问,拍得把防护窗“哒哒”的作响,拍得双手疼得已经麻木,可是他还是依旧使劲的拍着窗户,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的静临死亡悲哀的呜咽……
“浦禾……”鱼瞻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字,唇齿生香。
浦禾拍得太急了,也太悲伤了,一口气没提上来,手正要拍上去,眼前都是血雨腥风灰蒙蒙的一片……
天旋地转!
噗通一声,晕了!
鱼瞻扭头看了一眼,那防护的钢铁上有一细小鲜血蜿蜒而下,他的心顿时一紧,跌跌撞撞的跑到窗户旁边,伸出手去拉,去捞,可是那防护窗钢铁拦住了他,无论他怎么捞都够不着,只能一次次的抓空。
他用力的扯着,拉动全身的伤,疼得难受,突然他极力伸在外面的手被人抓住了,软软的,小小的,带着一点粘稠,浦禾在他们面前站了起来。
他站在鱼瞻面前,笑得像一个孩子,一个像是得了大红花的孩子一样,可是他的眼角还挂着眼泪,就这么一笑,笑得眼泪滚落出来。
他为自己骗到鱼瞻而欣喜,为自己第一次骗人而欢呼,他当时拍得太急了,可是鱼瞻就是不看他,所以他就装晕,他太了解鱼瞻了,鱼瞻也太喜欢浦禾了,舍不得他受一点点的伤害,所以……浦禾得逞了……他得逞了,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笑得呜咽,笑得天真,甚至笑得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悲伤……
他死死的用着鲜血淋漓的双手握住鱼瞻的手,他怕鱼瞻又跑了,他怕鱼瞻又不看他,他怕鱼瞻又不理他,他怕自己连鱼瞻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鱼瞻冲着他一笑,扯动嘴角的伤,笑得超级难看,他问着:“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的丑?”
鱼瞻脸上到处都是打出来的伤,左脸高高的肿起,眼角已经青肿一片,手上也有很多处青紫色的痕迹,他不想让浦禾看见他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不想浦禾午夜梦回发时候看着他这被打得像猪头的脸,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死之前的样子,他不想让浦禾每日每夜的做着噩梦。
他这几天脑子里一直浮现了那个被挖空内脏的同事,如果让浦禾知道的话,他或许一辈子都会存活在噩梦之中无法自拔。浦禾这个人太纯粹也太脆弱了,他遇到事情喜欢钻牛角尖,更喜欢逃避,所以他不允许自己的死给浦禾带去灾难。
他用着沾染鲜血的手小心翼翼的擦着浦禾的手心,鲜血染到他的手上,带着一点的温热:“疼不疼?”
浦禾摇了摇头。
鱼瞻笑了笑骂着:“你是不是傻,都血肉模糊肿成这样了,能不疼吗?”
看了看浦禾这样子,他又于心不忍,他真的舍不得再逃开,他狠不下心,他隔着窗户的防护窗玻璃去抱浦禾……
浦禾也隔着防护窗的钢铁去抱鱼瞻,他很喜欢抱鱼瞻的脖子,当初见第一面的时候,鱼瞻就让浦禾挂在他的脖子上,那个时候浦禾不好意思,后来在床上颠龙倒凤的时候,鱼瞻就让浦禾抱他的脖子,再后来,他每次一抱鱼瞻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喜欢抱他的脖子。
“你总是这样,让我放心不下。浦禾,我的浦禾……我如果死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呀,你该怎么活?”
浦禾没有动,只是任由鱼瞻抱着,鱼瞻到死之前还是想着这以后浦禾该怎么活……
这空旷阴暗的地下室里,站在远处来回巡逻的人已经走了很多遍,地下室上面就是商场,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玻璃上,女孩穿着漂亮的衣服端着奶茶来来往往的走着逛着,在阳光明媚的聊天,有的三三两两的逛街,斑驳的阳光碎在他们身上……
浦冶透过玻璃看着那些明媚的女孩,那些娇艳的生命……他有一瞬间想到了浦禾,他的印象之中浦禾也是明媚如阳光,是他亲手把他推下楼,之后,他就是生活在黑暗之中的蝼蚁……
他看了看表,问了身后的人:“时间到了吗?”
“到了,要不要把二少爷带出来,地下室阴暗潮湿,待的时间太长不好。”
浦冶摆了摆手:“他会恨我一辈子的。”后来苦笑了几声:“也是,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恨自己一辈子的。他今天之所以会这么的惨,都是我害得。”
他看着外面的阳光明媚,娇艳的阳光倾斜照在来来往往的笑脸上,他忽然叹了一口气,他一向都是如鱼得水,从来没有这么的颓败过,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他如果不那么做,这么大的商场早就败了,他浦家的产业早就完蛋了,他做这么多一直都是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那就是把浦家的产业做大,把他妈与他弟弟照顾好,当初跪在他父亲的床边就是这样许诺的,他承诺过后,他父亲安详的闭上了眼睛,而这么多年以来,他就是这样做的,他为了这个信念做了违法的事情,可是浦家很大,他不顾一切的工作与赚钱,也不顾一切的照顾好亲弟弟与他妈,可是到头来,众叛亲离,他亲弟弟恨他,他妈对他的态度很失望,他所有剩下的也不过股票使劲的涨,钱财不断的增加……
钱能买的很多,不能买的也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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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隆的雷声在天空中炸开,雷声振聋发聩,明亮的闪电就像一把锋利的剑刃,切开所有的黑暗,把天空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闪电切进来的光芒照亮了披着雨衣怀里抱着东西往地下冲的浦禾,在黑夜之中,他整个人像云雾,稍不留神就会散去一样,苍白的脸在闪电之下显得更加苍白,怀里抱着一个很宝贝的保温饭盒。
自从鱼瞻关到这里,他就是这里的常客,开始还有人劝他离开,但是后来,后来浦冶似乎放任他自流,也不管他,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要他不放走鱼瞻,浦冶也落得清净,因为浦禾几乎不见踪影,他也不在家里闹了,浦夫人也不会因为浦禾而影响心情,家里难得一次的清静,这个家也难得一次祥和了一段时间,浦禾看他的眼神也没有以前那么恨了,相反,浦冶说什么话,浦禾也会听,不会像以前那样对着干。
鱼瞻坐在黑暗里没有睡着,浦禾来到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浦禾兴致勃勃的把自己的保温饭盒递给鱼瞻,鱼瞻看了看,有点狐疑,浦禾打开饭盒,一阵香味飘过来,因为保温饭盒比较大,在防护窗的孔里塞不进去,但是鱼瞻还是看见了,这是浦禾做的西红柿蛋面,闻着味道挺香的,就是不晓得好不好吃。
浦禾端起来喂鱼瞻,以前都是鱼瞻喂浦禾吃饭的,浦禾在鱼瞻家里经常生病,每次生病不吃东西,鱼海人就骂鱼瞻,鱼瞻就哄着浦禾吃,现在位置转换了,浦禾喂鱼瞻吃,鱼瞻吃了一口,他现在丝毫不怀疑这东西是浦禾自己煮出来的,而且还是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煮出来的。
因为鸡蛋壳全部打在鸡蛋里,本来香软的鸡蛋蔓延一股糊味与蛋壳的脆感,那西红柿完全都是剁的,用菜刀剁成一坨坨的,他真心觉得浦禾有点傻,这做成这个样子,要是放到以前,鱼瞻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但是这是浦禾脱离鱼瞻的保护自己做的第一顿饭,所以他才像一个孩子一样冒着大雨跑过来端给鱼瞻吃。
浦禾看了他一眼,然后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浦禾才比划:好吃吗?
鱼瞻笑了笑,仿佛奖励似得扒了一大口面——没熟。
可是他表现出来的就是那种很美味,仿佛吃着世界上的珍馐一样的感觉,浦禾看着,笑得很纯真,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有用,看着鱼瞻吃他煮的东西心花怒放……
鱼瞻很坚定的说着:“好吃,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比我爸做得还有水平。我家的浦禾什么都好……好的令人嫉妒……连我都嫉妒得牙痒痒……”
浦禾听了笑了笑,他去抱鱼瞻的脖子,隔着防护窗去吻鱼瞻。
浦冶为了怕家丑败露就让守着这地下室的人退到地下室的门口守着,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浦家出了一个败坏门风的弟弟,他出入各种场合,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厌恶同性恋,可是那天看着浦禾哭得那样伤心,他就动摇了……其实就是爱错了人而已,谁都没有错……他其实挺欣赏鱼瞻的,如果鱼瞻不是警察,不是他对手的话,他确实不介意跟他做朋友。
鱼瞻几乎是始料未及,浦禾竟然会主动吻他,浦禾一向都是很羞涩的,鱼瞻不碰他,他也不会碰鱼瞻,每次都是鱼瞻主动,他只需要抱住鱼瞻的脖子,浦禾这次吻得有点用力,几乎是宣泄,强烈的气息交织在两个人的嘴里,不知道是不是浦禾咬破了鱼瞻的嘴唇,嘴里夹着一股甜腥味,隔着窗户的防护窗,附带空气之中有一股隐约的暧昧味道,空气之中发酵着一股浓烈的味道,呼吸慢慢变得越来越重,他的眼中有一丝意乱情迷的,整个人就好像在这激烈吻中窒息而亡。
鱼瞻放开浦禾,浦禾粗粗的喘息,他的脸涨红了,仿佛还沉溺在刚刚那一场长吻之中,外面的雷声已经停歇下来,浦禾看了看鱼瞻,低下头。
“回去吧,这里太潮湿了。你会受不了的。你放心,你哥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浦禾摇了摇头。
“回去吧。”
浦禾不答应,就爬上了窗户,窗台比较宽,浦禾又比较瘦,正好可是睡在上面,只是腿要蜷着。
鱼瞻没办法,隔着窗户去抱浦禾,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
☆、蠢得真可爱
浦禾睡得正熟的时候,虽然有点冷,可是鱼瞻一直抱着他,但是手上突然传来钻心的疼,他疼得睁开了眼睛对上司苑杰那双血红的眸子,司苑杰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脚搭在窗台踩在他的手上,手心的伤口破了,血流了出来,把缠着手的白色纱布都染红了,浦禾呜咽了一声,伸手去抓他的脚,他踩得更加用力了。
鱼瞻像疯了一样去抓司苑杰,可是他在屋子里面没有抓住,他不甘心,吼着:“司苑杰,你不是很爱他吗?你很爱他,你还这样做,你他妈的是不是人?”
司苑杰一愣,笑得癫狂,他手里拿着一种珍贵的海螺,那是在非洲的沙漠里经过时间与沙子的风化才有的海螺,他第一时间得到,浦禾就喜欢这些小东西,在很小的时候,浦禾有一次去海边捡了一大包海螺回来,他还送给司苑杰一个,司苑杰到现在还像宝贝似得放在屋子里。
他多么希望回到当初,回到没有鱼瞻的时候,那个时候,浦禾对他那么好。
他踩得用力,就好像踩在自己的心口上一样,使劲的踩着,只要浦禾疼了,他心里的那一份疼痛才能减少一点。
浦禾疼得极了,手上的用力也少了一些,司苑杰手里拿着那个巨大的海螺,恶狠狠的说:“这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我冒着大雨去你家找你,我以为你会很开心,我以为,以为……你至少会在家……可是,浦禾,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到了现在你去选他不选我?到了现在,现在他一无所有,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他到底有多好……”
浦禾捂着手,还在疼痛的余韵之中没有反应过来,他现在本能的畏惧司苑杰。
鱼瞻心疼的看了看浦禾的手,小心翼翼的按摩手腕来缓解疼痛:“不是我多好,而是我对他好。”
司苑杰怒吼一声,捶在墙上:“放屁……你他妈的在放屁,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会比不上你做的那破面,会比不上你买的那破房子……放屁,通通都是放屁!”
“至少,我舍不得他疼,我不会用枪顶着他脑袋,更加不会朝着他开枪,也绝对不会把他的手踩出血……绝对不允许别人伤害他……”
鱼瞻据理说着,说得司苑杰茫然了,看着浦禾那手,他猛然抓过,浦禾条件反射性的打了他一巴掌,他没有理这一巴掌,只是诱哄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不得你跟鱼瞻在一起,浦禾,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可以不?”
浦禾猛然一推,把司苑杰推得跌倒在地,司苑杰笑得打滚儿,笑着笑着,就感觉有什么从眼角滑落,滚烫滚烫的……
求不得,最终还是求不得……浦禾就是浦禾,什么都表现得太明显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连一点点的伪装都不会!
他站了起来,逼近浦禾,指了指鱼瞻:“我今天就杀了他,我看你怎么办?”
浦禾听到这句话,猛然跑到门跟前,挡住司苑杰的路,司苑杰双眼通红,瞪着浦禾,戏谑的问着:“你舍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