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乖乖地跟在张十一身后,下了山。
他被摁在张家的院子里坐着,而张十一则去喊林婶和兰娘回来。等三个人回来的时候,见夏荷趴在桌子上,似乎是不舒服的样子。
兰娘忙一伸手,探了探夏荷的额头,皱眉道是:“有些热,我先熬碗姜汤去。”
“呀,这可是病了?我去喊于大夫!”林婶道是,说罢便要走。
兰娘一听,慌张地拦下林婶,道是:“哎,没事没事,哪儿就那么娇气了,不必麻烦于大夫了吧。”
“那怎么行,这着了风发热可大可小,万一拖出了大病可就不好了。”林婶也不顾张家夫妇两个阻拦,说罢便麻溜地跑了。
留下兰娘颇为紧张地问张十一道:“我怕于大夫瞧出来……”她是怕于大夫把脉瞧出男女,却不好多说,夏荷虽是病得迷迷糊糊地,兰娘也不敢保证他如今还记事不。
“先把姜汤熬了吧。”张十一皱眉,“把人带回屋子里,拿被子捂好了,等会儿大夫来了,就说他在潮气重的地方睡着了着的凉,让大夫照着抓点药就是。”
整个安乐村只有那一个大夫,大夫姓于,已年过耳顺,同老妻住在一起,并无一子半女,全靠着老人家看诊过活。林婶慌张地跑去于家,却见到只有于老太太一人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补衣裳,便喊道:“大娘,于大夫呢?”
老太太已然有些糊涂,听到有人喊,搁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费力地辨认来人,半晌才道是:“这是……林家的?你家什么人病了啊,当家的去李六家了,他老娘得了急症呢。”
“那,于大夫什么时候走的,快回来了吧?”林婶问道。
“快了,快了,他走有一阵了。”老太太点点头,乐呵呵地招手,“来,你坐会儿吧,等他回来,我先给你倒杯茶吃。”
“哎呀,我家夫人烧着呢,我哪儿有心思吃茶呀。”林婶道是。
于老太太思索了片刻,怪道:“嗯?夫人?咱这么个小村儿里,哪里来的夫人呀?林家的,你莫不是去给什么大户人家,做活去了?”
“我现在住在李家呢,老太太心善,收留了我。”林婶解释道。
“哪个李家?慕哥家?嗯,玉竹人是不错。”于老太太在村子里住了不知多少年,倒是还记得李老太太的闺名,点头道。
林婶倒是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于老太太喊的这是谁。见她不紧不慢,又补起了衣裳,瞧着歪了,还往下拆线的模样,更心急了,打算着干脆往李六家赶,看看那边于大夫忙得怎么样了。
这刚一出门,就远远地瞧见于大夫孤身一人回来了,虽是奇怪怎么李六没跟着,但林婶这会儿哪儿还能惦记着打探旁的,忙道:“于大夫,麻烦您跟我去一趟张家,可好?”
“张家?谁病了?”于大夫问着,往自个儿院子里走,先歇歇脚。
于老太太问自家当家:“怎么李六家不来抓药么?”
“他老娘病得凶险,又上了年纪,得好好调理,咱们这儿的药,不行,我给开了个方子,叫他们去镇上抓了。”于大夫对着自家婆娘说完,又瞧林婶,等着答案。
林婶便道:“是慕哥家的,在玉米地里闷出了病,发着热呢。”
于大夫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哦,是夏荷啊,差点儿都忘了,他续给慕哥儿了。”
“夏荷?夏荷什么时候嫁人了?”于老太太怪道,“我怎么还记得,夏荷还小着呢。”
“不小了,你糊涂了都,夏荷今年得有十五了吧。”于大夫慢条斯理地说。
林婶见于大夫家不紧不慢地聊上了,更心急起来,催道:“于大夫,您不给去瞧瞧么?”
于大夫摆摆手,道是:“夏荷那身子骨,好着呢。我就给他瞧过三回病,每回都是兰娘来,拿了药就走,第二日就见他又出来玩了。——着凉了是吧,我给你抓点药,煎服便是。”
林婶不曾想于大夫这般随意,没多久就进屋拿了个小药包出来,象征性地收了两个铜板,打发她走人。林婶又劝了两句,见于大夫没有要走的意思,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先叫夏荷喝药看看,不行的话,就喊李老四载着人去镇上瞧吧。
一回张家,就见兰娘正往夏荷嘴里灌姜汤呢。兰娘见林婶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小药包,于大夫倒是没跟着,颇有些松了口气,招呼道:“麻烦你跑这一趟了,药我去煎吧。”
“大夫说夫人打小病好的就快,真的么?”林婶问。
“夏荷可皮实了,你放心吧。”兰娘笑道,“你先回去吧,叫亲家母别担心。夏荷就先住这儿了,发发汗,保证明儿个就好。”
“那哪儿行,这不太麻烦了么。”林婶说道,“还是我把夫人带回去吧,保证好好照顾他。”
兰娘摇头道:“你家里头一老一小的,够忙活的了,再带夏荷回去,不是给你们添乱么。更何况,万一过了病气给亲家母或者是金宝,那怎么办。夏荷是我亲儿,我自然会妥帖照看的。”听得出林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夏荷现如今是李家的人了,兰娘如此道。
虽是兰娘保证了,林婶走的时候却也是一步一回头。回去同李老太太略一简述,夏荷今日在地里头受了风在家休息,李老太太颇有些担忧,问道:“药可曾吃过了?”
“去于大夫那儿拿了服,走的时候正在煎呢,姜汤是已经喝过了。”
“明儿个要是夏荷还不好的话,我去看看。”李老太太说罢,摆摆手,“今天晚了些,你也去歇息着吧。”
这李老太太打算着第二日去瞧瞧夏荷呢,却不曾料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李家小辈来请,道是:“伯奶奶,六叔请开宗祠,几位族老等您过去呢。”
李老太太一惊,问道:“开祠堂?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六叔要休妻。”那小辈垂着头,道是。
旁的宗族惯以推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认为族长,而李家却因家规,定死了族长只能出于嫡系。现如今的族长自然是李慕,只是李慕丧父之时年纪还太小,根本压不住族中的一些族老,李老太太又叫他专注于读书,不必管这些俗事,如若有事,都是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去管的。
见要开祠堂,李老太太只好放下夏荷那边,叮嘱林婶:“你抱上金宝,先送我去祠堂,再把金宝送到张家去吧。”
说罢,她理了理衣裳,难得迈出了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 【理论上讲女人一般不能进祠堂,然则本文大写的架空】提前说了,so不要较真么么哒
话说回来,同系列同世界观下连男人生子和穿越都有了,进个祠堂怕啥……
第38章 卅捌 祠堂
独属于族长的主位被空出来,李老太太也只是坐在主位的左手边。几位被请来的族老里,有两个长她一辈,剩下的三个都是仙逝的李老太爷的族兄弟。互相招呼过后,李老太太问跪在堂间的六婶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老六竟要闹着休妻?”
“就是,不是说老六他娘昨儿个病了么,怎么你们俩不好好在家里侍奉老人,还跑来折腾着要开祠堂?”李四叔问道。
李老六道是:“唉,四哥,还不就是为了我娘!”
“你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李老太太皱眉道。她瞧了一眼李六家的,李六家的娘家在邻村,嫁到安乐村的这么些年来,虽说是嘴巴上颇有些不饶人,人缘不佳,但对李六却算是尽心尽力,向来是没什么可指摘的。
李六恨道:“昨儿个劳烦于大夫来给我娘看病,于大夫说,这病不好治,他那儿好多药都没有,得叫我去镇上抓。我今日一早,正要拿了钱往镇上去呢,结果发现,银子都不见了!”一边说,一边踹了他婆娘一脚,“就是这婆娘拿去的!”
李老太太忙叫人:“老六!列祖列宗在此,你动什么手!”
“大嫂,我娘她等着救命呢!”
李老太太略一寻思,道是:“你先将药方子给我。”等拿了药方后,问后面来凑热闹的李家小辈,“你们谁脚程快,去先把药给抓了去,婶子的病要紧,银子先去我家,找林家的要。”
不多时便有几个人往前凑,李老太太点选了两个素日里勤快的,道:“你们快去快回。——老六,你家里可留人了?”
“隔壁的宋三家的在替我照看母亲。”李老六说道。
“行,那就麻烦她先把药煎了。”李老太太点点头,安排好病人后,她才瞧那自打被连拉带拽进了祠堂,就一直在哭的李六家的,叹一口气,问道,“老六家的,老六说银子是你拿去的,你可承认?”
李六家的没应声。
便有人问李老六:“你可确定那银子不是被旁人偷去了?”
“她这又不是头一回了!”李老六咬着牙,“上一次我给了她面子,这一次可不能姑息!那是娘的救命钱!”
李六家的忽然拧过头来,恶狠狠道:“对,是我拿了,那又如何!芸儿就不是等着救命了吗!”
“那小畜生说什么你也信!”李六一听,火气更上来了。他本就不善言辞,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表述清楚已是不易,生起气来,不知道该骂什么好,又要动手。
李同财忙喊了声:“看住你们六叔。”
听李六家的意思,这钱似乎是拿给他们俩的儿子李芸的,李老太太便奇怪了:“芸哥不是在镇上做活么?他是病了伤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李老太太问罢,察觉到身畔的人全都有些尴尬,怪了,“怎么了?我这些年虽是脑子爱忘事,倒也记得年头的时候,老六家的还夸耀过芸哥能干呢。”
李老太太不爱出门,林婶和夏荷也不在她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以尽管夏荷上回将李芸的事不小心给抖落出去了,村里头传得正欢,李老太太竟是一点不知,还当李芸在做他那份体面的活计呢。
李同财颇为尴尬,道是:“大嫂,芸哥似乎是没在外头做活。”
“没做活?那他在外面做什么?”李老太太惊道。
“这……”在坐的谁也不知道李芸究竟在镇上做什么呢,毕竟他们也不常到镇上去,李六家这些年又一直将实情瞒得死紧。
大家伙都是这些天才听闻李芸根本就没有活做的,知道详情的也只有堂中一站一跪的夫妇二人了。所有人都一齐在瞧李六家两口子,李六唉了一声,别过头,不与旁人对视,李六家的更是放生大哭起来,伏在地上。
“既然没有活干,那便把芸哥叫回来。庄户人,守着地不种,乱跑什么!”李老太太摇头道。
孰料李六家的听罢后,却猛地抬起头,瞪着李老太太。
被这不善的目光盯住,李老太太皱眉,问道:“怎么着?”
“凭什么说我家芸儿是庄户人!他书念的可好了,先生是夸过的!他该继续念书!”李六婶大喊大叫。
“老六家的是魔怔了?我记得芸哥是被书院赶回来了吧?”有位族老淡淡道。
大抵是因为李家出过不少秀才,如今宗族里又有京官,只要不是太过贫苦,李家人都会将家中儿郎送去开蒙,但能被书院留下,继续研读的,都不过是凤毛麟角罢了,遑论最终真能高中。
族老这个年纪,瞧多了昂首挺胸进了学堂,又灰溜溜地回来的少年郎,提及李芸被赶回来,倒没有多少感慨。
“芸哥又不是因为书念的不好,才被赶走的!”李六婶道。
“你闭嘴!”李六却呵斥住了自己的婆娘。
“让她说。”李老太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