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闻言忙道:“师兄尽管吩咐,只要能救牧龙,要我做什么都行。”
乐辰道:“其实就是最简单朴实的法儿。要为牧龙驱除玄阴煞气,须得他心甘情愿配才行,可惜他心智入魔,修为又高,无人能将他制服。师尊所授的无情剑法既能克制北都鬼王,想来也能克制牧龙,只要能将他击败,咱们便有机会将他带回昆仑,为他驱除魔障,就算一时不得驱魔良策,也限制了他的行止,不至于做出什么无法弥补的错事来。所以,师妹,咱们一定要在最短的时日里练好无情剑法。”
宝儿听了这话,心中诞出一线希望,道:“不错,只要限制了牧龙的自由,他纵入魔道,也对他人无害,以后驱除了玄阴煞气,他便只好像生了一场病一样,没做错事,没造杀孽,那便还能做一个行侠仗义,顶天立地的英雄。师兄,我听你的,咱们现在就去练剑。”
宝儿说罢,兴奋地站起身来。乐辰道:“现下可不行,现在正是气血平复,精神入静之时,咱们修道之人,当知动静之机,否则修行起来便会事倍功半,欲速不达。你先去歇息,明日一早咱们就去练剑。”
宝儿虽然救人心切,却也知道乐辰言之有理,加上顾念他大伤初愈,不堪劳累,当下点头应了,道:“好,宝儿听师兄的话。师兄你也赶紧去歇息,宝儿明日一早就去唤你。”
宝儿说罢,将长袍除下,还给乐辰,转身回了厢房,乐辰握着尚有微温的衣袍,垂下头去,心中暗道:“乐辰啊乐辰,你这么说法,便是想籍着练剑与宝儿多相处些时候罢了,宝儿她心急救人,你却全是私心杂念,这么做算不散是违背了武林道义,趁人之危?”
乐辰想到此处,心中也甚是烦闷,在庭院中徘徊了一阵,回身来到宝儿门前,抬手将要叩门之时却又心生迟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垂下手臂,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次日二人都起了个绝早,仍旧来到后山空地上练剑,宝儿这番全神贯注,进展神速,到得午时,二人的剑招契,已渐渐圆转如意,剑法中的威力陡然增强,剑气所过,蔚然成云,其中暗藏惊雷闪电,声势骇人。
二人纵横捭阖,片刻间一路剑法使完,云散雨收。二人收了剑势,忽听得身后一人鼓掌喝彩,两人回头望去,来的却是昆仑首徒聂惊鸿。
乐辰见状上前抱拳行礼,道:“聂师兄,让你见笑了。你的伤势如何?不妨事了么?”
聂惊鸿道:“多谢乐少侠挂怀,昨日宫已用五方归灵咒愈了我的伤口,又用结阳咒驱散了我体内寒气,如今我已然元气尽复,不妨事了。”
他这话尚未落音,忽闻郦天音的语声自空中传来,道:“惊鸿,原来你在这里,你的伤无碍了么?”
众人转过身来,只见郦天音已翩然落下,聂惊鸿忙上前行礼,道:“幸得师尊全力救护,徒儿已经痊愈了。”
郦天音道:“那可太好了,总算我昆仑派先师有灵,护持昆仑血脉。”说着转向乐辰和宝儿,接道:“乐辰,宝儿,你们的剑法练得如何?”
二人尚未答话,聂惊鸿已道:“师父,徒儿方才见到他们修炼,剑如惊云掣电,委实叫人叹为观止,他们年纪轻轻,能有这等修为,当真是匪夷所思。”说着忽然心念一动,接道:“对了,师父,徒儿有一件事一直未曾向您禀报,您身在北海之时,乐辰身上曾有玄阴煞气发作,厉害非常,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但却不知为何,玄阴煞气忽然散尽,乐辰霍然而愈。按说他们从禁魔塔中出来,不应再有鬼王煞气纠缠,可是……此事玄奇,当中的因由徒儿当真猜想不透。”
郦天音闻言亦感愕然,道:“竟有这样的事?乐辰,你现在觉得怎样?”
乐辰道:“我已完全觉不出玄阴煞气,想来只是一时反复,如今已完全好了。”
郦天音听了这话,略略沉吟,伸出二指搭在乐辰手腕切探了一阵,道:“的确觉察不出玄阴煞气的迹象,但鬼王恶气竟能经得住玄天浩气,此事太过蹊跷,必有因由。乐辰,你尚需多加小心,以防有变。”
乐辰道:“是,多谢宫关心。对了,宫,我和宝儿也有一事未及向宫禀报,宫征讨北都鬼王之时,曾有两名黑衣人潜入万神宫,听他们的言语,显是要对万神宫不利。”
郦天音道:“哦?这二人怎生模样?”
乐辰当下把当日情形详说了一遍,郦天音听罢沉吟不语。聂惊鸿道:“师父,照您推断,这二人会是什么来历?”
郦天音微微摇头,道:“一时之间,我也无甚头绪。我昆仑屹立千年,降妖除魔,结下无数仇家,有妖魔鬼怪要来寻仇,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不必过分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惊鸿,你传令下去,让众弟子多加些小心就是了。”
聂惊鸿闻言领命而去。郦天音转向宝儿和乐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料来你们的剑法又有长足进步,今日我有些闲暇,便与你们交交手,瞧瞧你们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
乐辰和宝儿闻言面面相觑,宝儿道:“宫,我们俩武艺低微,怎么会是您的对手?”
乐辰却道:“承蒙宫厚爱,竟然纡尊降贵,为我和宝儿指点实战,我师兄妹二人却之不恭,必定全力以赴。”
宝儿闻言登时醒悟,心中暗暗感激,忖道:“郦宫乃是昆仑至尊,竟然不顾身份给我和师兄喂招,我若不全力以赴,更何以为报?”当下抱拳向郦天音深深一揖,道:“多谢宫教诲之恩,宝儿得罪了。”说罢将长剑一挺,与乐辰成起手剑势,卓然而立。
郦天音见状,挥手扬起无邪神剑,连鞘刺来。乐辰横剑接过,宝儿则趁机抢出,剑尖一挑,直指郦天音咽喉。郦天音将身一矮,手中剑已削向宝儿右膝。宝儿已回剑不及,却自有乐辰为她抵挡,宝儿自顾自地将剑尖往下一滑,刺向郦天音眉心。这一着顺势而发,只攻不守,顿时抢得了先机。
郦天音喝了一声彩,身形疾退,避过了她的锋芒,又再猱身而上,掌中剑气纵横,十方幻影,彤云密布,空气中一股凛冽寒意迎面而来,利若刀锋。乐辰和宝儿见状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拆解郦天音的剑招,攻防有致,竟也丝毫不乱。
三人鏖战良久,雪舞银蛇,风云变幻,剑影刀光遮去身形,只余下一天银光素色。郦天音见状触景生情,复又忆起当年与牧龙练剑的情形,不由心生伤感,收了长剑,翻身退出丈许,道:“只不过短短几日,你们能有这样的成就已是难能可贵,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们若有疑难,莫要讳言,本座一定为你们详加解释。”
乐辰闻言躬身行礼,道:“多谢宫指点,乐辰修为尚浅,尚未触及艰深之处,日后若有疑难,定当恳求宫指点,宫教导大恩,乐辰现行谢过了。”
郦天音闻言微微颔首,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宝儿道:“宫留步,我却有个疑问呢。”
郦天音道:“你直管讲来。”
宝儿道:“师父传剑之时曾说,有情是最无情,无情却最有情,所以唯有无情才能发挥剑法的最大威力。宝儿却不太明白了,这套剑法是二人同使,相互依赖,彼此回护,因而生生不息,立于不败之地。譬如方才我急攻宫上盘,却将自身破绽全留给师兄弥补,此乃是极大的信任,师兄他果然不负所托,全心为我,却又把要害交我防护。这使剑的二人都将生死置于度外,舍己为人,分明藏有极重的情谊,为何师父却要千叮万嘱,让我们谨记‘无情’二字?”
郦天音听了这话,转过身去,沉默了片刻,喃喃道:“情之一字,便是执着。你们这套剑法,乾坤借力,阴阳流转,不增不减,不盈不缺,尽得宇宙万端之真谛,因而威力无穷,无懈可击。然则倘若心中有情,便是生了执念,亦或贪爱欲而生嗟怨,亦或迷情思而忘生死,偏执一端,自然之理不攻自破,因而剑不自守,难免伤身害命,此即有情是最无情。唯有放下执着,心如止水,断绝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方能重获自然真理,凌驾万物,得证大道,是故无情却最有情。宝儿,你明白了吗?”
宝儿闻言面上露出迷惑之色,道:“宫,宝儿还是不太明白。”
郦天音闻言幽幽一叹,道:“宝儿,这个道理你终有一日是会明白的,到得那时,就看你想要明白,还是不愿明白了。”
郦天音说罢,也不回头,纵身跃入风中,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