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洛江河畔

洛江河畔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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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紧地贴在母亲的肚子上、腿上,还有一些没洗净的泥土糊在裤子上,一双旧拖鞋套在母亲沾满灰沙的脚上。秦小恒伤心极了,他感到自责,感到惭愧,觉得无颜面对母亲,他眼里噙着泪说:

    “妈,这种活本不应该让您做的,儿子对不起您!”他一边说,一边卸下母亲背上的喷雾器,背在自己身上。

    “别这样说,前些年,在那大集体生产的时候,我们每一个社员都是爬不动的也要爬,滚不动的也要滚,比起那些日子,我们现在轻松多了。”母亲说。

    “那是前几年的事了,现在应该让您享福,可您……”儿子说。

    “我呀,现在就是在享福,在家看到小葵葵那笑脸,我高兴死了。”

    显然,这位慈善的母亲,对生活从没有奢侈的要求,在家有儿媳相伴,喜笑颜开,抱抱孙女,就是她的幸福。甚至能为儿子分担农活,让儿子安心学校的工作,也是她的幸福。

    母子两人走到洛江街道中段,听见前面传来洋鼓洋号声和锁啦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也夹在其中。一会儿,只见前面人群熙熙攘攘,锁啦开道,旌旗猎猎,擎着旗子的全是穿红着绿的少年儿童,排成两行。旗队后面,四个身穿绿绸缎衣,腰缠红布带的壮汉抬着一顶花轿,花轿上部如亭子般,四根彩柱撑着的轿顶雕龙画凤,四角向上翻卷,顶尖一簇红缨映日生辉。轿子上一老妪头戴凤冠帽,身着锦衣,双手扶着椅栏,心旷神怡,悠然自得地坐在彩椅上,俨然一副中国古代贵妇人的模样。花轿左右侧和后面是一些倩装的男女,手持鲜花,簇拥着这一老妪。再后面则是鼓乐队,乐声阵阵,不绝入耳。乐队演奏着《好人一生平安》、《祝你生日快乐》等曲子。鞭炮声、鼓乐声、靓男艳女们的欢笑声组成一曲特殊的交响乐,沿街播放,好不热闹。

    秦小恒和母亲被这游街的队伍挤到了街道边缘,母子俩立在一户门口,耳旁传来看热闹的人们的品评声。从这品评声中,秦小恒终于弄清了这一热闹现象的解说:此老妪的丈夫在中年时曾受到戴高帽游街甚至批斗之待遇,后染病而故。文革期间,老妪的几个儿子也曾受到阶级斗争的冲击,吃苦不少。改革开放以后,这家人靠经商、五金修理等发家致富,成了洛江河畔远近闻名的富豪。这次抬母游街,是借母亲70大寿之际,表示一家人从政治上和经济上彻底翻身,与其父亲几十年前的屈辱游街形成鲜明对照。

    秦小恒看着半身泥水的母亲,再也无颜观看那抬母游街的壮观场面,她惭愧地对母亲说:

    “妈,我……我对不起您!”

    “你——有什么对不起妈?”母亲疑惑地问儿子。

    这时,小学的吴老师路过这里,也在看热闹,秦小恒见到他,连忙打着招呼:

    “吴老师,你也在看。”

    “秦主任,你好!秦妈妈,你好!我在供销社李佳晶那里刚好买了牙膏出来,碰见了这场面。”吴老师一边说,一边憨厚地笑着,脸上焕出红光。

    “吴老师,看着这场面,我……我无地自容,我的母亲……她……还为我下水田劳动……”秦小恒语气越说越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秦主任,千万不要这么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你是大学毕业,国家教师,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桃李遍天下,仅就这些,我认为你不比这游街的差!”吴老师说完,又是憨厚地一笑。

    秦小恒知道吴老师是选择褒奖的词儿来安慰自己,他内心里并不一定这样认为,他对吴老师苦笑了一下,说:

    “吴老师,咱们都是教书匠,有一句话,你应该很清楚——选择了教师,就是选择了清贫,我既然走了这条路,也就没打算发财。”

    “秦老师,我们人穷志不穷,我们精神上知识上应该是富有的。我不稀罕,不羡慕这些,我只希望我们的孩子好好读书,将来用知识改变贫穷。”

    “吴老师,我和你一样心情,不稀罕,不羡慕这些,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育你的儿子吴献宇这些孩子们,让他们将来都有所作为。”秦小恒坚定地说。

    离开吴老师,秦小恒牵着母亲,回到学校。爱琳已经把饭菜端上小桌子了,等候母亲和丈夫回来。爱琳坐在桌旁,一边给葵葵喂奶,一边对吃饭的母亲说:

    “妈,今天下午你就不下田了,我明天就满月,我后天去田里扯草。”

    “这几天,你好好照顾我的孙儿,不用你下地。”母亲笑着说,但语气坚定。

    “妈,你不要再下地了,天气炎热,万一倒在田里怎么办?”小恒担心地说。

    “你们放心,我这把老骨头不会有什么事的。小恒把学校的事做好,爱琳把我的小葵葵照顾好。你们能够这样,妈就高兴。”母亲笑眯眯地说。

    下午,秦小恒又到建房工地同老师们一道做小工了。秦母又偷偷地去了农田,在水田里扯杂草。这位勤劳的老母亲,忍受着炎热,为了支持儿子的教育工作,一直勇敢地承担着半边户教师的劳动重担。她任劳任怨,无怨无悔,默默地在农田里耕耘。

    太阳落土了,秦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学校,简单地擦洗了一下,换了衣,没吃饭就躺在床上了。秦小恒从建校工地上回到宿舍,问爱琳道:

    “妈呢,她吃饭没有?”

    “妈……躺在床上,还没吃饭?可能是太累了。”爱琳抱着女儿葵葵说。

    秦小恒连忙来到隔壁母亲的床边,问候母亲:

    “妈,您这是……”

    “妈扯了一下午的草,有些累,睡一下再吃饭。”母亲躺在床上,忽而问儿媳二人说:

    “今天是阴历(农历)什么日子?”

    秦小恒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日历说:

    “妈,今天是农历五月初一。”

    “唉,是五月初一,你们记得妈的生日吗?”母亲微笑着说。

    这时,秦小恒心中一愣,脸上现出痛悔的神色,今天是妈的生日啊!我怎么忘记啦!他又想到人家的母亲在生日里抬着游街,我的母亲在生日里却在炎热的地里劳动,对比之下,我是多么的不孝呀!想到这儿,他走到母亲床边,双膝跪下,泣着泪说:

    “妈,儿子不孝,儿子不富,儿子忘记了你的生日,儿子对不起你!”

    “妈,我也忘记了,你……你原谅这一次吧,以后我一定记住!”爱琳抱着葵葵也惭愧地说。

    善良的母亲并没有责怪儿子儿媳,为安慰他们,她撒了一个谎:

    “其实啊,妈也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是刚才……刚才突然问起的。儿啊,学校工作辛苦,你也累了,儿啊,你不富也不穷,今天中午吴老师说你什么,大学毕业,学……什么五车,才……什么八斗,行行出状元,你不比那游街的差!”

    “妈,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小恒流着泪,继续跪在母亲床边。

    母亲从床上爬起来,双手拉起儿子,坚定地说:

    “儿子,不要同他们攀比,天底下当老师的都是人,人家穷得起,咱们也穷得起,人穷志不穷!你有这个固定饭碗就不错了!”

    这位慈善的母亲,当生日来临,没有吭露一声,而是一如既往地为儿子分担着农活;当生日快要过去,丝毫没有责怪儿子儿媳,反而还安慰他们,勉励他们。她的精神是多么崇高,她的心胸是多么宽广,她的情操是多么高尚,她的人格是多么伟大。

    秦小恒为有这个伟大的母亲而感到骄傲。

    第49章填土大会战

    填土大会战

    秦小恒母亲生日那天,也就是洛江中学新宿舍房顶盖瓦竣工的一天。宿舍内的地基很低,需要填土近一米高,再夯实,整平。填土是个巨大的工程,17间寝室,每间约21平米,就是约21方土,17间就是350多方土。到哪儿取土,需要多少人力和资金,这都是洛江中学领导们要考虑的当务之急的大事。

    下了晚自习,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光,赵校长主持召开了领导班子扩大会议,秦小恒、邹万海、左贵廷三个主任早就到了,列席会议的还有左新华、何桐伟、马志辉、文柏、郑娟娟、杨柳英等各班班主任。一副倦容的赵校长微笑着说:

    “大家辛苦了,紧张的教学,艰苦的建校,已经使大家不堪重负,现在下了晚自己还召集大家开会,实在对不起大家,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今晚主要是与大家商量新宿舍内面地基填土的事情,如果完全请别人填土,少说也得一万元以上,就目前我校的经济状况来讲,完全是不可能的。我们建这宿舍向银行贷款2万元,不知什么时候才有钱还贷。我们还是想按原定方案进行,全体师生齐上阵,担负起填土的重任。但什么时间劳动,到哪儿取土,还得请大家商量商量。”

    ……

    一阵热烈的讨论后,终于统一了劳动时间,后天即星期六下午半天,星期天一整天。也统一了取土方案,避远求近,就地取土,在新建宿舍的前面10米处向南开挖两个池塘,取土填寝室,来年在池塘里种上荷花,美化校园环境,这样做一举两得。

    翌日早自习20分钟后,各班班主任对学生进行了劳动前的艰苦奋斗的思想教育工作,然后组织学生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同学们也形成了共识:让我们用勤劳的双手描绘学校美丽的图景,用劳动的汗水在建校历史上写下壮丽的篇章。

    星期六下午,烈日炎炎,全校填土大会战开始了。八个班师生按照指定的地点,指定的寝室,紧张而有序地挖土、运土、填土了。各班老师和几个大个子学生挖土(因学生大都挖不动且速度慢),其余的同学们抬的抬,挑的挑,500多人在近60米长的段面上来来往往,在17个室门里穿梭不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在劳动队伍中,有不少学生家长代替学生劳动的,他们一个人顶几个人用,挑着满箢大担,在人群中穿梭着,汗水从他们脸上留下,也顾不上擦一下。其间,洛江小学吴老师挑着大担泥土,汗水从他赤红的脸上脖子上留下,浸湿了衣衫,全湿的白衬衫贴在后背上,背部肌肉清晰地印了出来。他碰见秦小恒,笑眯眯地说:

    “今天这劳动场景,使我想起了在东荆河大堤筑堤的情景,那时简直是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

    “真感谢吴老师的大力支持!您的孩子吴献宇也学着您在挑着土,我叫他休息他不听。”秦小恒感动地说。

    这时,满脸大汗的左贵廷主任走了过来,笑着对秦小恒说:

    “秦主任,你班有3间任务,比别班多一间,我和赵校长商量好了,每班只留两个老师,其余的老师都来帮你,这样做不亏你吧。”

    秦小恒一阵迟疑,滴着汗水的嘴边带着笑意,彭振勇老师高兴的说:

    “好啊,这也显得公平了。”正说着,赵校长和近十个老师拿着劳动工具纷纷朝这边走来了。旁边的马志辉老师笑着说:

    “秦主任真是因祸得福,由劣势变成优势!”

    “马老师,咱们合作吧,无论哪班先完成任务,都要帮助对方。”秦小恒连忙说。

    “好啊!”马老师笑着说。

    天气越来越炎热,一丝风也没有,天上的云朵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太阳像一个炽热的火球,在特意考验着人们。在劳动的人群中,没有哪一个不是汗流浃背。师生们承受着劳动的重荷,忍受着太阳的炙烤。这时,张会计和刘会计从离校100多米远的棉花采购站的水井里挑来了四大桶清凉可口的井水,放上白糖,用水瓢搅拌了,地上铺着的白塑料纸上放了二十几个碗。赵校长叫大家休息一下,按班轮流喝水,从一(1)班至二(4)班,再轮到老师。同学们拿了碗就从木桶里舀水,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有的还要舀水二次。张会计笑着说:

    “大家喝好喝足,喝多少舀水多少,不要浪费了,这清凉的井水挑来太远!”

    不到二十分钟,四只木桶的水都只剩一半了,张会计将它们合为两桶,刘会计抢着挑起一担空桶,向棉花采购站快步走去。当刘会计挑着满满的一旦井水朝劳动工地走来时,迎面碰上了挑着空桶走来的张会计,同学们都拿着空碗在焦急地等待。

    劳动又开始了。女教师郑娟娟一边挖着泥土,一边对不远处的杨柳英说:

    “杨老师,你手上有没有水泡或者血泡?”

    “有一个小水泡影子,但不明显。”杨老师看了一下手掌,笑着说,接着又问道,“你呢?”

    “我的小手指下边有一个小血泡,但不是很疼。”郑娟娟淌着汗,也笑着说。

    这时,肖嫂拿着一把铁锹过来了,问杨柳英说:

    “杨老师,你看见我们马志辉没有?”

    “马老师很可能在室内平土,你去看看。”杨柳英用手指着斜对面说。

    肖嫂来到室内,看到丈夫正在碎土、平土,连忙帮着干了起来。说:

    “志辉,这新寝室盖起了,我们能不能搬到这儿住啊?”

    “怎么不能呢,你帮我干,说不定这一间就分给我们住呢。”马志辉嘴里笑着,随便敷衍着妻子,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新寝室究竟分给谁。

    这时,秦小恒的母亲知道儿子的腰伤还没有痊愈,也来到儿子班级的填土寝室,帮着儿子在室内碎土、平土。同学们每倒入一箢箕泥土,这位老母亲都将泥土打碎,整平,忙个不停。赵校长挑着土进来,见到秦母,非常感叹地说:

    “您这大岁数了,还来帮忙,太感谢您啦!”

    “赵校长,你比我小不了几岁,也同年青人一起干,我要向你学习呢。”

    “您说到哪去了,我是应该的。”赵校长边说,边挑着空箢箕出去了。

    这时,左新华老师的妻子舒氏来到劳动工地,穿梭在繁忙的担土的师生队伍中,她在寻找着自己的丈夫,遇见了秦小恒,连忙问道:

    “秦主任,你看到我那新华没有?”

    “有啥事?”秦小恒用手臂擦了一下汗,问道。

    “他早晨就说肚子疼的厉害,叫他请假,他不好意思请假。我想替他挖土。”

    “他在那边!”秦小恒手指着右边,心里赞扬着左老师带病劳动的精神。

    舒氏连忙穿过忙碌的人群,来到丈夫面前,只见丈夫正紧锁着眉,汗水从他的脸面上直往下淌,双手紧握着铁锹,在用力挖着泥土,往学生面前的箢箕里上土,全然不知妻子的到来。

    “新华,你肚子还疼吗?我来换你!”舒氏突然向丈夫说。

    左新华一惊,抬头看见妻子来到,心里一怔,连忙说:

    “你来的正好,我肚子疼得不行,你替我挖土。”说着,将铁锹递给妻子。

    妻子接过锹,边挖边说:

    “你到卫生所去看看病,不要紧(久)拖啦!”

    左新华俯下身子,嘴里吐了一口带着酸味的黄水,双手紧捂着腹部,脸上现出难堪的神情。他想到了去卫生所看病,刚从担土的人群中走了七、八步,又站住了。他不愿使忙碌的人们误解,说他临阵脱逃,他又忍着腹痛,往回走。此时,一学生箢箕的绳索断了,满箢箕的泥土泼在地上,左新华连忙俯下身子,将断了的绳索结了起来,然后用手将泥土捧进箢箕里。他随着学生来到自己班填土的寝室,拿起一把锄头,忍着腹痛继续在室内碎土、平土。

    妻子舒氏以为丈夫去了医院,心里放松了许多,手里一个劲儿地挖土,往学生的箢箕里上土。

    紧张的劳动进行了四个多钟头,师生们已累得精疲力竭,赵校长宣布今日劳动结束,明日再干。师生们虽身躯疲惫,但看到挖出的池塘的雏形,闻着寝室内新填的泥土的芬香,脸上还是充满了笑容。

    赵校长与左贵廷逐一检查室内时,发现班主任都没离去,他们都在自己班上负责的寝室内继续碎土、平土,心里无比感动。尽管赵校长一一劝他们休息,但他们仍然在各自的岗位上劳作,直到把新土碎完平整完才离去。

    舒氏回到寝室,两个孩子在一台黑白电视机前看湖北电视节目,问他们,爸爸回来了没有,孩子说没。她以为丈夫在医院看病,赶忙生火做饭。他还烧了一茶瓶热水,是为丈夫准备的,丈夫胃病有些特别,无论天气多么炎热,都不能喝凉水,只能喝热水。终于等到一脸憔悴的丈夫回来,急忙问他:

    “新华,医生咋说啦,肚子疼是什么原因?”

    “这……我……我没去看病,——我怕人家说我临阵脱逃。”新华笑了笑。

    “你这个人啦,跟赵校长说清楚不就行了,你太傻!把身体托病了怎么办?……不行,你现在一定要去看病!”

    左新华想到明天还要继续填土劳动,要是明天肚子疼又发了怎么办,还是乘着暮色去了医院。

    晚上,秦小恒问母亲累不累,母亲笑了笑,说,搞劳动肯定累,说不累那是假话。母亲关心着儿子说:

    “恒儿,去年为建校你从高墙上摔下来,腰骨头摔伤,现在挖土要注意呢!”

    “现在是有点隐隐作痛,但不要紧,就怕变天色,一旦变天色,腰部就疼。妈,您放心。……妈,明天您就不要帮我了,那活儿太累。”

    “你班有三间填土任务,别班只有两间任务,妈怎么不帮你呢?”

    “还有上十个老师帮我呢,比二十个学生要强,您放心。”

    晚上,秦小恒躺在床上,一边揉着酸痛的腰部,一边看着身边的妻子陈爱琳和熟睡的女儿育葵,不禁想起了李佳晶。虽然相距不远,但工作繁忙,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与她见面了,她现在身体和精神状况如何,她的母亲身体如何,他都非常牵挂。……突然,陈永旺那狰狞的面容,那高举着菜刀的手又在他面前出现了,……难道我就怕他吗?我与佳晶正常的交往还惧怕别人的阻拦吗?不!绝对不能!这世上,我就牵挂佳晶,就牵挂这心上的人!……他就这么想着,心里念着,就在这种思念中,他终于入梦了。半夜,梦中的秦小恒嘴里忽然喊了起来:

    “佳晶——佳晶——你……不要跳河!不要跳河!”

    叫声惊醒了身旁的妻子陈爱琳,她清楚地听到了丈夫呼喊佳晶的声音,非常恼怒,她一骨碌爬起来,拉亮电灯,揪着丈夫的耳朵说:

    “梦里都在喊佳晶,叫你喊,叫你喊!”她一边说,一边拧着他的耳朵。

    秦小恒被妻子拧醒了,刚才梦中的情景依然存在,非常痛惜地说:

    “她要跳河,我要救她,你为什么不让我救她?”

    “我让你救!我让你救!”爱琳一边妒忌地叫着,一边继续拧他的耳朵。

    “哎呀!哎呀!我……我……不救……不救……行……行吗?”他开始清醒了,竟然随口说出了带有双关意思的话。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天劳动累得要死,你都想着她,不用说平时了,你心里就只有佳晶,没有老娘!”她拧着他耳朵的手没有放松。

    “都有,都有!……不……不,心里只有你!”他耳朵疼得不行,哀叫着。

    她想起了弟弟永旺的话:姐,你要注意,李佳晶的那双长辫子,秦小恒肯定藏着。她没有放松拧着他耳朵的手,愤怒地说:

    “你说你心里只有我,那……李佳晶那……”刚想说出“那双长辫子”,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因为她觉得现在还不能说,万一说漏了嘴,他藏得更隐蔽,以后就不好寻找了,也就拿不住他的把柄了。想到这儿,拧他耳朵的手也松开了。便装出一副笑脸说,“以后,你心里真是只有我,我就是跟着你吃糠咽菜也觉得幸福,就怕你三心二意!”

    “哪能让你吃糠咽菜呢,你又不是一头猪?”秦小恒摸着发疼的耳朵,笑着说。

    “在这家里,老娘就是一头猪,被你哄得团团转。”她红着脸撅着嘴说。

    “我的好娘子,睡觉,睡觉!明天还要填土,拼命大干呢。”说着,他闭上眼睛,回想着刚才怎么在梦中喊了“李佳晶”,叮嘱自己以后千万别暴露心里对佳晶的思念,免得爱琳吃醋。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不一会儿,又打起了呼噜。爱琳睡不着,见他呼噜呼噜的,便说了句:“真是个没脸色的。”也就熄了灯,勉强倒下。

    翌日,是个特殊的星期天,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学校领导和各班主任早就来到填土工地,商量着今日劳动事宜。不多时,各班学生和老师们也陆续来到工地,也有很多家长,在各自的段面上集合了,领导和老师们都纷纷向家长们表示感谢。半个多钟头后,劳动又开始了,工地上又起来了。开挖的池塘渐渐深了,慢慢地有水渗出,师生们索性脱掉鞋子,打起赤脚干了起来。人们的汗水滴落在泥土上,新挖的泥土混合着师生们的汗水,弥漫出一种特有的香味。

    这时,赵校长看见,在劳动队伍中,家长们都挑着满箢大担泥土在快速奔走着,他们成了劳动的主力,心里非常感动。他连忙叫张会计去棉花采购站担井水的时候,顺便到小卖部买几包香烟和几盒火柴。二十多分钟后,赵校长、张会计等向学生家长们一一奉烟,并给他们点上火,向他们表示感谢。

    左新华老师肚子还是有点疼,便吃了几片止疼药,坚持带领学生们劳动,因为他的任务不能交给别人,实在不好开口增加别人的负担。

    秦小恒班比别班多一间填土任务,虽说有上十个老师协助挑土填土,但碎土、平土的事,他不好开口让老师们干,自己默默地承受着这个任务。秦母又拿着锄头来到儿子班级的填土寝室碎土、平土了,尽管儿子劝说着母亲,但母亲还是心疼儿子,挥洒着汗水继续帮儿子干了起来。

    上午劳动结束时,各班填土任务均已基本完成,只剩下刹尾了。

    下午,劳动了一个多钟头,各班填土陆续结束。学生和家长们都陆续回家,室内只有各班主任及其部分家属帮着碎土、平土,显然,这些班主任的家属们已把学校的事情当着己任,在帮着丈夫继续平整地基。师生们看到室内垫高的新土,又看到新挖的两个池塘,心里充满了喜悦,明年满池的荷花美景已经在他们脸上提前开放了。学生们走后,所有老师又拿起铁锹,打着赤脚,在整理着新挖的池塘,在四方取正,在塘底削平。劳动的笑声从池塘里飞上上空,飞到洛江河畔。

    第50章陈永旺卖了未婚妻(上)

    陈永旺卖了未婚妻(上)

    一个紧张而有意义的星期天就这样过去了,师生们在炎热的天气中,经受了艰苦的劳动锻炼,辛勤的汗水洒满了散发着清香的泥土。寝室前面两个开挖的池塘,像两张铺开的大纸,永远记载着师生们为建校而艰苦劳动的这一页历史。

    星期一,师生们又投入在紧张地期末复习备考中。他们要在期末考试中,保持原先全镇名列前茅的地位,以求得洛江人民美好的赞誉和大力支持。

    秦小恒的腰部又有些疼痛了,自从去年建校从高墙上摔下来负伤后,一直没有痊愈,在填土大会战中,重负荷的劳动,使得腰伤又复发了。不过,这种疼痛还不至于影响上课。妻子陈爱琳已经满月了,她忍受了坐月子不能串别人家们的漫长的寂寞,满月的第二天,就打算抱着小葵葵串好几家的门。首先要串的当然是马志辉老师的寝室,没进门就热情地对肖嫂说:

    “肖嫂,我昨天就满月了,今天来你家坐坐,欢迎不?”

    “好妹子,快进屋!让嫂子好好看看你的小千金。”

    陈爱琳抱着育葵,高兴地与肖嫂聊了起来:

    “肖嫂,这一个月,我真不习惯,不能上人家的们,人都会闷死!”

    “女人生了孩子都是这样的,你满月了可要回娘家一趟,这叫出窝!”

    “唉!出啥窝?我们连满月酒都没有办,恒娃子说是破旧立新……我也不想回娘家!”

    “那为啥?说给嫂子听听。”

    “这……家丑不可外扬。”爱琳声音低低地说。

    “肖嫂又不是外人,说给我听,我一定替你保密。”

    爱琳迟疑着,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终于说了:

    “嫂子,我是个苦命的人,从小我妈就去世了,后妈对我很不好,在家时经常与她争吵不休,出了窝到娘家也不一定看到后妈的好眼色,你说我有啥意思出窝?还有更加……”爱琳说着又打住了。

    “不要紧的,你尽管说给嫂子听。”

    “我弟弟永旺和那未婚妻外出十几天了,音讯全无,弟弟外出时还向我借了100元钱,你说,娘家是这个样子,我们还有心办满月酒吗?”

    “你弟弟也是个不成球的,你不要见怪啊!”

    “前天我爸来问过我,说永旺去哪了,我说不知道。”

    提起弟弟永旺的事,爱琳心里像一团迷雾,原打算多串几家们的想法全无了,她与肖嫂敷衍了几句,就抱着育葵心事重重的回家了。

    她牵挂着弟弟陈永旺。

    陈永旺带着未婚妻到底干什么去了,只有陈永旺知道。

    就在十几天前的一个晚上,陈永旺独自一人在洛江河边像个木人一样站着,看着满河的流水,恨不得一下子跳下去。原来,他改不了好赌的恶习,况且手气极差,欠下了1000元的高利息赌债。这是比高利贷还要高的高利贷,人称日五子,意即每100元每日5元利息,1000元每日就是50元利息,一个月就是1500元利息。这样下去,一年光利息就要还18000元利息,日子越拖长,利息越高。这是笔巨大的要人命的阎王债啊!陈永旺无论怎么样都是还不清的。况且,那个未婚妻张草莺成天要这要拿,又不做事,一旦与她争吵起来,就要什么“赔赏青春损失费,老娘走人。”这时,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永旺,这样的女子你怎么将她引入我们陈家,算我们陈家倒了八辈子的霉!你把她从哪里弄来,还送到哪里去!”

    母亲的牢马蚤话也在耳边响了起来:

    “永旺,你要是不把她送走,你妈我就不想活了,我敬奉不起这样的公主!”

    这时,他想起了牢友樊土巴,他们出狱分别时巴哥的一席话又在耳边回响着:

    “兄弟,咱们八年牢狱,就是八年情意,虽出去后各奔东西,还得经常互相问问平安。万一有个什么难处,还得互相照应……只要你瞧得起弟兄,有事照上面的座机号打个电话就行。”说着,土巴将一张写有自家座机号码的纸条给了他。

    陈永旺这时恨起父亲来了,当了十几年的大队支部书记,竟然在家里连个座机也没有装,要那个臭美的“清正廉洁”干啥。他不好意思地对巴哥说:

    “巴哥,你家在县城,城里人都装有电话;我家在农村,现在很少有人装电话,我家不知装没装电话,反正我不知道。我以后知道了一定告诉你。”

    陈永旺想到了巴哥,就像想到了救星一样,连忙回家找到了那个座机号,到街上一个临时电话点向巴哥打了电话,真是上天有眼,竟然一拨通,接电话的人就是巴哥,他关上密话门,小声地向巴哥说出了自己如何要送走未婚妻和如何还高利贷的难处,巴哥也很义气,答应帮忙,并叫他明天把未婚妻引到县城里玩,在车站相会,咱们好好商量,保证解决两难。其实,陈永旺根本不知,他的巴哥出狱不久,就加入了贩卖妇女的行当,他手里已有一些买主的信息。他高兴地放下座机,出了密话门,掏掏荷包,没带钱,不好意思地对电话主人说:

    “大哥,多少钱,暂欠着,以后一定送来。”

    “5分钟,县内的,不是长途,便宜,5块钱,你5块钱都没有吗?”

    “没……没带来,要不,写个欠条。”永旺脸羞得通红。

    “我自从办起电话点来,还没谁写欠条的,你是第一个。”

    陈永旺红着脸,低着头,草草地写了欠条,扔下笔,急匆匆走了。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着——好汉无钱到处难,关公也有走麦城的时候,何况老子!

    他的背后也有埋怨声:“你怎么答应他打电话,他还欠别人的赌债1000多元,是日五子,难得还清的高利贷,这5元钱算是白丢了!”电话点妻子对丈夫说。

    “我怎么知道他没带钱……还好,他打了欠条的……唉!人家1000元都不愁,我这5元愁什么。”丈夫显得无可奈何。

    陈永旺在暮色中急忙来到洛江中学,来到姐姐爱琳寝室,刚好秦小恒上晚自习去了,他向姐借了100元钱后,又匆忙回家。

    翌日,陈永旺与未婚妻张草莺满面春风地乘车来到县城,牢友樊土巴与女友欧阳氏早就在车站迎候。巴哥今日格外热情,将永旺弟和张草莺弟妹引到一餐馆吃饭,五个菜摆到桌上,酒杯放到各自面前,巴哥笑眯眯地说:

    “今日旺弟与弟媳初来我处,为兄没有什么好招待,就此几个菜将就一下。”

    “巴哥不要这么客气,我们实在感激不尽。”永旺特意向巴哥使了一个眼色。

    “请问弟妹娘家是哪里?”巴哥瞅着漂亮的弟妹,色迷迷地说。

    “我呀,是农村人,是太行山脉以东河北境内的一个山村的。”草莺毫不隐晦地说出了自己的籍贯,带着一口翘舌音。

    “哦,怪不得很有些北方人的语气呢。”巴哥笑着说。

    张草莺瞟着帅气而豪爽的巴哥,心里很是有些羡慕,但碰上巴哥的眼神,又急忙把眼光挪开,偷偷地瞅一下巴哥的女友欧阳氏。欧阳氏也时不时地瞄瞄这漂亮的弟妹,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几个人边吃边聊,举杯把盏,十分亲热。饭罢,巴哥扬眉欢笑,说:

    “我与永旺弟是结拜兄弟,你们难得与我们相聚,既来之则安之,近几天咱们好好浏览一下城市风光,然后带你们去参观一下葛洲坝水电站,听说已经开始发电了。”

    “难得巴哥一片好心,我们实在领受不起。”永旺不好意思地说。

    “看来巴哥做了什么大生意,发了大财,今后也要帮助永旺一下呢。”张草莺瞅着巴哥,脸儿羞红着说。

    “这个……看在漂亮弟妹的面子上,巴哥今后一定帮忙!”巴哥眯着眼看着她说。

    “我看这样吧,咱们明天就前往参观葛洲坝水电站,一来我们不能久待,二来也省一些开销。你看呢,嫂子?”永旺提了这个建议,向巴哥使了个眼色。

    “这样也好,等参观了葛洲坝水电站回来了,再在这县城里多玩几天。”欧阳氏笑着说,用眼望着弟媳张草莺。张草莺也知道嫂子的心情,懂得她的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快去快回,至于“再在这县城多玩几天”完全是客套话。

    这时,陈永旺假意拿出几十元钱,要付进餐费,被巴哥一把拦住,永旺就势缩回了手。

    巴哥也真热情的,与欧阳氏引着旺弟和漂亮弟媳到城里逛了半天,晚上,又在一餐馆就餐,与中餐一样,四菜一汤,四人吃完,陈永旺又像中午一样,拿出几十元钞票,被巴哥拒绝。巴哥又将他们引入一小旅馆,住了下来。欧阳氏陪着张草莺坐在床上聊天,巴哥说出去买点夜宵,与永旺一道出去了。他约永旺买夜宵是幌子,其实是商量明日为永旺解决两难的正事儿。他们边走边小声商量着。

    “巴哥替你解决两难,法子是有了,你要配合。”巴哥轻声说着,警惕地向左右看了一下。

    “什么法子?说具体些。”永旺问道。

    “把草莺卖掉,不就解决两难了吗?”他又向四周瞧了瞧。

    陈永旺已有这方面的猜测,果真是这样,他为难地说:

    “巴哥,能不能想点别的法子,我还是想把她送回河北老家,交给他父母。”

    “你呀,办不了大事,无毒不丈夫,你想想,你还高利贷的钱从哪里来?从天上掉下来?就算我巴哥借钱你还高利贷,我不说要利息,这本金你要不要还?再说,你的这个未婚妻表面上漂亮,其实,心灵肮脏,好吃懒做,她敷衍了你你还没觉醒。再说,我的那个买主,只需她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你呀……好好想想,如不同意,巴哥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让那债主去逼你还高利贷吧!”

    陈永旺心里酸酸的,他的确有些舍不得张草莺这个未婚妻,毕竟是同居好几个月呢,就是苗儿狗儿喂了几个月,也都有感情的。但父母的坚决反对,尤其是高利贷债主的阎王利息,像大山一样压在自己头上,如不去掉这座大山,会被压死的。唉,夫妻本是同林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