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喝道:“流泉!”
胡妈妈吓了一跳,但亦想起守门的流泉竟然连世子爷入内也不通报一声,若是通报了。夫人便早有准备,不会弄的那般狼狈,且幸亏白容华还不曾给夫人揉肩捶背啥的,要是被世子爷瞧见了,那可不得了了。于是也望向门口,看着流泉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吕氏怒气冲冲的拍案。震得桌上的茶杯都颤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混着吕氏中气十足的声音:“世子爷来了,你为何不早些通报!”
流泉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吕氏,结结巴巴:“奴婢……罪该万死!”
她总不能说她见屋子里有好戏看,便顾着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去了吧!待她发现世子爷想着糟了得赶紧通报的时候。世子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虽是夫人的丫鬟,可是世子爷让她不吭声,她怎能逆了世子爷的意思!
吕氏气得七窍生烟,她屋子里的丫鬟。这般的不中用,还偏偏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说旁的无关重要的人来了忘了通报也就罢了,世子爷来了竟也没通报,这怎么了得?这些个该死的丫鬟,仗着平时自己好说话,竟然给她玩忽职守!
吕氏指着流泉的鼻子,气冲冲道:“你都吃什么去了!守个门口都守不好,我还要你何用!从明天开始,你不再是香兰苑的三等丫鬟,去做些粗使活吧!”
流泉吓得不轻,在见到白正卿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会受罚,但没想到夫人竟会罚的那般严重,直接把她给降级了!她好不容易才熬到香兰苑的三等丫鬟,怎么可以因为一次的疏忽便又打回原形了?
流泉双手撑地,伏在地面上,额头便使劲的朝坚硬冰冷的地面磕了起来:“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吕氏却是看也不想看流泉,不耐烦的挥手道:“快下去,别碍了我的眼!”
“夫人!夫人!”流泉不肯起身,仍是不留余力的磕头,地砖发出沉重的“咚咚”声,听得一旁的流云流花有点心惊肉跳。毕竟是一起共事的,流泉平日也是个好相与的,虽则是她犯了错,但这般就被降级,看着难免心里难受。
胡妈妈便开口道:“夫人……”
吕氏便厉了胡妈妈一眼道:“胡妈妈,难不成你要给她求情?你可知她今日是犯了怎般的大错!”
今晚胡妈妈三番四次的阻拦吕氏折腾白容华,吕氏心里已经百般不爽了,现这丫鬟犯了错,胡妈妈还想给她求情?吕氏虽是信任胡妈妈,胡妈妈亦是吕氏母亲亲自选来提点吕氏的,所以吕氏平日也是给足了脸面胡妈妈,可胡妈妈始终是下人,她才是这个香兰苑的主子!别以为给点脸面,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以为可以左右她的决定了!
胡妈妈看出吕氏对她的不满,连忙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不过是想问清楚,世子爷到底是几时来的,在门口站了多久。”
胡妈妈心里有点心酸。吕氏还是姑娘家的时候,她已经是吕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妈妈,吕老夫人为了让她侍候吕氏,许了她很多事物。胡妈妈亦认为能到侯府见识,总是件不错的事情,日后的子女亦能求得一门好差事。所以她虽知吕氏的性子,日后难免需要她更费心,她仍是同意了。可如今,她这般费尽心思为了吕氏,吕氏反倒不领情,还这般的质疑她,她如何能不伤心!
吕氏闻得胡妈妈所言,想起此事,这才收了对胡妈妈的不满之意,严肃的问道:“流泉,世子爷几时来的?”
流泉停止了磕头,抬起额头来,流云流花已见流泉额头乌青一片,皮也蹭破了,有点点血色渗了出来,就连地上亦沾染了些许血迹,星星点点,她在低头之时早就哭花了脸,不过是压抑着哭声,连嘴唇都咬破了皮。如今吕氏忽的让她开口说话,她却如鲠在喉,张了几次嘴才道:“六小姐来了没多久,世子爷就来了……”
“什么?!”吕氏又惊又怒。若是说白容华来了没多久,白正卿就过来了,白正卿岂不是站在门口将她与白容华的对话全数听了去?连同她指着白容华叫白容华侍疾?那白正卿岂不是会认定她是个不慈的继母?
一想到这里,吕氏的怒火便蹭的老高,看着跪在底下的流泉,心中越发恼怒,她咬牙切齿道:“好啊你!竟这般的本事!世子爷在外头站了那般久你竟也不通报一声!若不是世子爷开口说话了,你还想让世子爷看我多久的笑话!”吕氏越说越气:“我屋子里竟养了个这般玩忽职守奴大欺主的废物!我还要你何用!我瞧着你粗使的活也别干了,直接杖四十罢!”
流泉一时竟被吕氏之言吓呆了。先前的玩忽职守夫人将了她等级,如今夫人直接道她奴大欺主,要杖四十!杖二十,还有个轻重之分,轻点估摸着在床上躺上一个月,杖四十,绝对是杖毙的节奏啊!
奴大欺主,给她十个狗胆她也不敢啊!她就是被世子爷吓蒙了才不敢通报的,哪里是有心要让世子爷看夫人的笑话的!
一旁的流云流花也不免吓了一跳。流泉诚然是失职了,甚至让世子爷看了夫人的笑话,夫人心里有气,责罚难免会重一些。可是杖四十,不死大抵也残了。且若流泉真的被杖毙了,日后她们亦是人人自危的。
胡妈妈亦觉得惩罚过重,看旁边两丫鬟脸色亦变了,更认为若今日流泉因杖责而丢了小命,只怕吕氏日后更不得人心。即便如今吕氏对她已有不耐,若是劝了吕氏只怕吕氏对她更不满了,但她若不劝,吕氏失了人心,又让老夫人世子爷知晓了,只怕更是害了吕氏。
因而胡妈妈不得不出声劝道:“夫人息怒!流泉这丫头虽有错,杖责亦是合该的,不过小丫头身子单薄,四十杖恐怕是受不住的……”
流泉听了胡妈妈的求情,方才如梦初醒,那沉重的磕头声几乎要把地砖磕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吕氏越发不耐,冷笑了一声:“胡妈妈,难不成我罚错了?见了世子爷不通报,竟还让世子爷在门口站了那么久,杖毙了也是该的!”
流泉心里一凉,连呼吸都顿住了,随即痛哭流涕:“夫人……是世子爷……世子爷不让奴婢通报的……”
吕氏心中惊了惊,眉头皱的跟小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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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消气
白正卿不让流泉通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白正卿是特意要听吕氏与白容华到底在说什么,或者是,他正听到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事情,所以才不让流泉通报。
吕氏不由得想起方才白正卿的冷淡,甚至在她故意说起今日让白正卿不愉快的晚餐时,白正卿也没有流露出对白容华的厌恶……吕氏不由得一惊,难道白正卿竟怜惜那死丫头了?
吕氏转念又想,若白正卿真怜惜那死丫头,方才就不会坐视不管了,定会为她讨公道的,更不会一来就赶走那碍眼的丫头,白正卿大抵只是认为自己不够高明,所以有几分恼了自己,还故意跟自己作对说去方姨娘那!
一想到这里,吕氏就更为恼怒,气的浑身发抖。看着底下磕头不止的流泉亦没了心软,冷冷的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可是听不到我说的话!把流泉拖下去杖四十!”
旁边的丫鬟妈妈方才醒悟过来,看着底下跪着的流泉有几分为难,只好犹犹豫豫的前去把地上跪着的流泉拉起来。
胡妈妈看吕氏动了真格,知道吕氏是真恼了,可是若这事传了出去,大家只会认为吕氏苛待下人,在这内宅后院里,失了人心,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虽然流泉有过失,可毕竟罪不至死,稍稍责罚一下便好了,过了便会惹人诟病。
于是胡妈妈也不顾吕氏正在气头上,往常吕氏在气头上,她如何敢去拔吕氏的老虎须?特别是吕氏都对她有怨言了。可如今这般的架势,若她再不阻止,可是要出大事了。
胡妈妈便上前一步劝道:“夫人,流泉虽有大错,但杖责四十未免太严厉了……”
吕氏冷冷的开口道:“严厉?把世子爷晾在外头也是小事?那还有什么事是大事?”
胡妈妈不敢抬头,只道:“夫人息怒,流泉只是一时大意……”
还不曾等胡妈妈说完。吕氏抬手便抄起桌上的茶杯,完美的掠过胡妈妈的衣衫,最终在流泉跟前坠地。当茶杯擦过胡妈妈的衣衫时,胡妈妈的心里便是一惊。又听得茶杯坠地清脆却刺耳的声音,屋子里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透一透,生怕吕氏将气撒在她们头上去。
吕氏这么些年来,第一次冲胡妈妈发火。不仅胡妈妈心中诧异,一旁的丫鬟婆子们更是惊得不知是否该继续动手将流泉拿下,若是不拿下,恐怕是要牵连她们了。但胡妈妈仍半弯着腰,站在原处,不顾正是盛怒的吕氏,咬着牙关开口道:“夫人。老奴僭越,只是流泉虽犯了大错,杖责四十却是要命的,还请夫人轻罚!”
说完,胡妈妈的腰弯的更低了。她躬身低头。静静的等待吕氏的判决。
吕氏气的浑身发抖。如今连胡妈妈也敢这般公然大胆的拂逆她的意思了!这可是要造反了?!日后她在院子里可还有人听她的话?!胡妈妈平日多有眼力价亦是最懂她心思的,今晚却再三阻拦她,跟她唱反调!
吕氏真想当场发难胡妈妈。她刚刚那茶杯故意往胡妈妈的方向歪了歪,杯子都碰到胡妈妈的衣衫了,难道胡妈妈还不曾意识到她在警告她?怕是怕这刁奴明知自己在警告她,亦要在下人面前落她的面子,顶撞她!
吕氏真的要被胡妈妈气死了。
她正欲开口责难胡妈妈。余光却瞟见一旁的丫鬟婆子们全数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看起来虽仍算镇定,但眼神不免有一丝丝的惶恐。不远处的流泉仍伏在地上死命的磕头,方才砸碎了的杯子落了一地的碎片,星星点点在她跟前,跟随着她的额头触及地面便沾染在额上。但她仿佛毫无所觉,任由碎片在肉里越刺越深,与她的血肉几乎要融为一体了。
这般的血肉模糊,让流泉的额头看起来有几分怵目惊心。
吕氏不由得再次看了看旁边丫鬟眼神所透出的那股味道,连同弯腰低头的胡妈妈以及跪在地下的流泉。心里一凉,怒火慢慢的熄了下来。心里仍是恼怒的,可是瞧呐,这屋子里的人如今都要跟她离了心,连她最信任的胡妈妈也不例外。吕氏自然不是蠢货,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里对流泉的那股恼怒还不曾消下去,但她断不能因为一个小丫鬟让她失去了人心。
吕氏久久没有做声,胡妈妈心里已经知晓,吕氏的怒气已经消了,她仍维持这那个动作,等待吕氏开口。而其余的丫鬟婆子们见吕氏死死的盯着胡妈妈与流泉,却没有再次呵斥她们,亦分辨出来吕氏已没有方才的盛怒,如今似有消气的架势,便立在一旁,等待吕氏开口。
静默了许久,在胡妈妈觉得自己的老腰都要折断的时候,终于听得吕氏开口,声音里头仍有余怒:“流泉玩忽职守,杖十五,降为粗使丫鬟。”
比起杖四十,十五已经是很轻的责罚了,如果婆子们下手轻一点,不会有大碍。胡妈妈知道这是吕氏最大的让步了,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世子爷,都能是死罪。
胡妈妈见流泉还没反应过来,便直了直腰,抬头朗声道:“夫人宽厚仁慈!”
流泉才如梦初醒,又是磕了几记响头:“谢夫人轻罚之恩!”
粗使婆子们这才把流泉拉了下去。
胡妈妈重新站到吕氏跟前。
吕氏对胡妈妈今日让她丢脸一事十分不爽,也不理会胡妈妈,将胡妈妈晾在一旁。
胡妈妈接过小丫鬟递来的热茶,恭敬的递了过去。
吕氏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接过茶杯。
胡妈妈松了口气。吕氏这便是不再恼了。心里却暗暗担忧世子爷白正卿将吕氏今晚所言听了去一事。白正卿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诡异。
白正卿待白容华走了以后,与吕氏没说两句便离开了香兰苑,白容华身子不好,走得慢悠悠的,白正卿很快就远远的看到她的背影。
纤细,瘦弱,有几分形似苏氏。她走的每一步都很认真,很稳重,隐约可以看出主人的倔强。
白正卿虽不插手后院之事,但他见过老夫人房里旧时的杨梅,亦知道老夫人将那杨梅给了白容华,正正就是方才直言的那个丫鬟。
丫鬟们总是忠心护主的,但这个从老夫人房里出来的人,自然不会扭曲事实,胆敢污蔑白芳华,替自己主子打掩护。
白正卿方才只看见白容华掌刮白芳华,自然是厌恶这欺负妹妹的白容华,白芳华虽然骄纵,但白容华也好不到哪去,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白正卿看见那场景,自然是认为白容华骄纵跋扈,蛮不讲理。而事实上,在这过去的十三年里,白容华亦的确如此。不仅是因为他对她的偏见。
但他却误会她了。
虽然不管白芳华说了什么,白容华动手便是她的不对,但是听了那丫鬟所言,白正卿无法再恼白容华。即便他如何厌恶她。如何憎恨她的母亲。而她与那个他憎恨的人,又长了一张如何相似的脸。
而那些,白容华始终不曾开口解释一句。不管他信或不信。或许在白容华心中亦是认为,即便她说了,他也是决计不会相信,只会越发认为她在狡辩。
方才在吕氏的屋子里亦是一样。分明是吕氏在刁难她,他进了屋子,刚巧撞见了,白容华亦只字不提,还默认了吕氏的解释。
也许白容华打从心底没把他当可以依赖的父亲看。她不知他再厌恶她,亦不会失了一个父亲应有的公允。
他没有为了她当场责难吕氏,但他表达了他的不悦。连同吕氏有意害她让她大病一场,他便不再去吕氏的院子。
他厌恶白容华,却不代表吕氏可以加害白容华。亦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吕氏这般恶毒的手段与行径。
先前或许他还不信吕氏会做出那般恶毒之事,事实上那么多年来,吕氏对白容华照顾算是周到,虽称不上是慈母,却总算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要不是方才他亲耳听见吕氏对白容华的百般刁难,意图让一个身子还不曾大好的人,对一个装病的人侍疾,若是白容华跑到他面前来哭诉,他根本就不会相信。
但这个并不能减少他对白容华的厌恶。不管如何,白正卿亦不想看见那张过于神似苏氏的脸。即便她受了再多委屈,让他心里产生了点点怜惜之意,只要见到那张脸,哪一点点怜惜也会烟消云散。
白正卿不再去看白容华的背影,转了个方向,他朝着莲沁苑的方向走去。
白容华并不知道白正卿在背后默默的看了她几分钟,更不知晓白正卿对吕氏说了什么,或者待她走后便离开了香兰苑。如今她满脑子只想搞清楚一件事情。
回到碧云轩,白容华屏退了所有的丫鬟,连同红梅红莲,只留了罗妈妈一人。红莲心里虽有不甘,但白容华说得明了,她不得不从,只得退出屋子。
待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后,罗妈妈还不曾开口说话,白容华便抬起衣袖,掩面嘤嘤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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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哭诉(pk+1)
罗妈妈大惊失色。
白容华性子素来比较倔强,罗妈妈很少看见她掉眼泪。更别说白容华自病后性子更加沉稳,亦更加有主见了。怎会忽的控制不住情绪,竟在她面前掉泪?刚刚老夫人唤了白容华去用晚膳,定是因为今日封县主一事,老夫人或者其他人又哪里敢给脸色白容华看,让她受委屈?这到底是怎么了?
罗妈妈连忙安慰道:‘小姐发生何事了?受了什么委屈?‘
白容华抽噎道:“父亲……他……我……”
白容华断断续续道说了几个字,而后哭得更凶了。
罗妈妈不知该如何安慰白容华,若是旁的人让白容华受了委屈,怕是老夫人都看不下去要替白容华出头的。但是那人是世子爷……
世子爷素来不喜小姐,且那种不喜根深蒂固,怕是谁也改变不了世子爷的想法,亦无法强迫世子爷,世子爷与小姐血脉相连,小姐并无大错却无端惹了世子爷百般厌恶,小姐心里自然是委屈的。罗妈妈知道,白容华虽然从不曾说出口,但是她对于父亲不喜还是颇为迷茫的,而对于世子爷待其他姐妹虽不是分外亲近但也算慈爱,心里免不了总会有几分心酸。
而如今白容华哭得这般凄切,定是世子爷让小姐受委屈了。
罗妈妈不由得上前一步,走近白容华,安慰道:“世子爷对小姐有些误会,小姐莫要放在心上……世子爷心里总归是疼爱小姐的……”
白容华哭得更大声了。
罗妈妈心里慌乱,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白容华特地屏退了其他丫鬟,只留了她一人,便是想找她诉苦,说说贴心话,她又不好唤了别的丫鬟进来细问。
即便白正卿厌恶白容华,也不应会给白容华受委屈啊。且今日白容华还封了县主……
罗妈妈只好好生安慰着。等待白容华情绪稳定下来,细细将方才的事情一一道来。
罗妈妈听了白容华所言未免心疼,但白正卿所言所行,并非她能左右。只得劝道:“小姐,世子爷不过是一时被蒙了心,他并非有意,刚巧见到小姐出手伤人,怕只是误会了……”
白容华停止哭泣,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罗妈妈:“即便如此,难道父亲不应先问清楚再斥责我么!诚然我不应伤十五妹妹,但十五妹妹所言实在是太伤人……”
罗妈妈看着眼角挂着泪珠的白容华不免心疼,特别是听到白芳华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心里更加心疼白容华。别人不懂,罗妈妈还会不懂白容华从小没了生母日子过得有多可怜么?且先夫人苏氏留给小姐的一笔糊涂账,算也算不清,逝者已矣,侯府里头的人任是怎样也不敢诋毁先夫人的名声。受罪的却是活着的人啊!
罗妈妈却不知如何劝慰白容华,只得道:“十五小姐本就口无遮拦,小姐莫要跟她置气,伤了自个儿身子不划算……”
白容华目光楚楚的看着罗妈妈,轻咬着粉嫩的樱唇,本就长了一副惹人怜爱的娇容,此刻这般的梨花带雨。眼角犹挂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滴,更是让罗妈妈心里又软又疼。
白容华没有接着罗妈妈的话对白芳华进行控诉,只是犹犹豫豫的问道:“罗妈妈,母亲那般的好……父亲为何如此厌恶母亲……”
眸中除了不解疑惑,更多的是委屈难过,那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罗妈妈。罗妈妈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世子爷只是误会了夫人……”
误会?
白容华清楚的抓住了这个词。她不曾在秦氏或者苏皇后那里听得过这个词。她们每次都模糊带过,根本不愿提及里头的重点,亦不愿提及当年的往事。
白容华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眸子看着罗妈妈:“舅母说母亲最是端庄大方,贤良淑德,为何父亲还会误会她……”
罗妈妈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掩饰道:“夫妻间相处琐事多,日子长了,总是有些小打小闹的。”
罗妈妈想要蒙混过关,将此事遮掩过去。
白容华哪里能就此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都已经探到苗头了,此刻不追问下去,怕罗妈妈以后不会再肯说的。于是白容华惊呼了一声,不可思议的看着罗妈妈道:“舅母说母亲得了急病,莫非是母亲与父亲有误会,母亲惹怒了父亲,父亲竟用龌蹉的法子让母亲……”
说到最后,不由得掩嘴,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眼睛却仍是睁得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罗妈妈连忙解释道:“并非如此,小姐误会世子爷了。世子爷与夫人即便是有误会,也做不出那般的事情,夫人是被……”
白容华屏气凝神,静待罗妈妈说出下文,罗妈妈却仿佛意识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没了下文。
白容华不由得追问道:“母亲是被旁人所害的?”
说话说到一半的人真心让人挠心挠肺啊。而罗妈妈的前半句已经让白容华意识到,苏氏绝对不是普通的得了急病去世那般简单,定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且老夫人白正卿等人都知晓内情。
白容华更不懂了。被人所害的苏氏,为何还会被白正卿所厌恶?白正卿不是应该觉得万分内疚因此想要更多的补偿她么?
罗妈妈紧抿了双唇,眼神微闪,摇了摇头道:“小姐多虑了,老奴不过是一时失言,夫人是被急病带走的……”
白容华知道罗妈妈没说实话,苏氏的死定与某些人有脱不了的干系。眼眸变得凄凄,既幽怨且嗔怪的看着罗妈妈道:“我知道妈妈骗我,若母亲是病死,为了祖母与父亲如此不待见母亲,甚至这般不喜我?父亲……甚至连正眼也不愿瞧我一眼的。我听舅母说过,我与母亲长得极像,定是父亲厌恶母亲,见着我便想起了母亲,见着便是厌烦……”
罗妈妈扯了扯嘴角,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解释。白容华虽然只有十三,但亦是聪明且心思细腻的,她所感受到的白正卿对她的态度却亦正正是真相,罗妈妈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让白容华相信那绝非白正卿的本意。
白容华见罗妈妈有松动之意,便继续道:“妈妈,你说父亲母亲之间有误会,若是真有误会,为何不说清楚,却让父亲恨了母亲那么多年,甚至这般的不待见我……妈妈,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年来,父亲冷淡待我,我虽从来不曾说出口,心里却是知晓,亦是难过的。我原以为父亲不过是不喜,但今日才知,他对我成见很深……妈妈……”
罗妈妈眉头紧皱,似是很苦恼。小姐说的不错,且那么些年来,小姐受的委屈她可是一直看在眼里。但是安国公夫人曾千叮万嘱,让她不得对小姐透漏半分。
白容华看出罗妈妈的挣扎和犹豫,亦猜想到罗妈妈这般的犹豫,定是她的外祖母安国公夫人好生叮嘱过罗妈妈,语气不由得变得坚持了许多:“妈妈,我知道外祖母为了我好,让你不要将那些事情告知我,许是怕伤了我的心。可是如今我不小了,不管母亲以前做过什么,或是受过什么委屈,我自有我判断的标准。我不想被蒙在鼓里,亦想解开与父亲祖母之间的这个心结。若妈妈若是为我好,应当将这些都告知与我,让我来判断到底孰是孰非。妈妈也应相信我,关于母亲的事情,我是半点也不会向旁人透露半分的。”
白容华目光坚定的看着罗妈妈,目光中仍有请求,期待,与想要解决一切的决心。
罗妈妈静静的看着白容华,久久不言不语。白容华亦不催她,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罗妈妈。罗妈妈心里微惊,小姐从何时竟会用这般的眼神看人了?虽不是咄咄逼人,却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的感觉。罗妈妈回想着着白容华的每一句话,都与以前只懂玩乐且听取白音华意思的那个白容华完全不同。白容华如今是越发有主见,有自己的想法,且不容易为他人所左右。
或许白容华对此事疑惑已久,一直想要问个清楚明白,然而却被自己含糊带过。但今日,白容华受了委屈,所以便下定了决心要找出缘由?
罗妈妈回想了白容华从回屋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循序渐进的引导自己说出当年夫人死因的真相,当然自己还算坚定,否则早就宣之于口了。
罗妈妈并不恼怒,反倒有几分欣然。这证明,白容华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懂莽撞的白容华了,她有自己的主见与想法,不会遇上事情便茫然无措,却懂得想法子去解决,否则如何令自己真心实意的想将夫人当年的死因说出来?不管白容华有没有这个能力去解开她与世子爷及老夫人之间的心结,只要她有这份心,不如以前那般浑浑噩噩的度日子,罗妈妈便觉得心怀欣慰了。
这般想着,罗妈妈掀了掀嘴唇,道:“夫人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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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往事+第六十八章请安(pk+2)
白容华见罗妈妈终于肯开口提起那件往事,便聚精会神的听罗妈妈细细道来:“夫人当年长的可真是漂亮,老奴活了那么久,也不曾见过比夫人还好看的人,而夫人待人亦是宽厚仁慈,端庄大方,那时,有许多太太夫人上门求亲,希望自家儿孙能给夫人结良缘……当时富安候夫人也替富安候府的世子爷上门求娶夫人……”
白容华那日听得秦氏提过,白正卿与顾辰原是知交,如今两家却是老死不相往来了。若仅是因为白正卿娶了顾辰梦寐以求的苏氏,顾辰便恨上了白正卿,而白正卿却因为顾辰对苏氏献过殷勤,便不想再与顾辰来往,这也未免太小气了。白容华直觉里头还有别的缘故。
富安候夫人与永宁侯夫人同时上门求娶,安国公夫人与安国公思量再三,敲定永宁侯府的世子爷白正卿。原本这件事这样便也就揭过去了。偏偏那顾辰本是才子,因仰慕苏氏,先前便作了许多小诗盛赞苏氏,后因求而不得,更是灵感大发,有些诗句甚至流传了出来……
白容华听着罗妈妈所述心里便有些隐隐的不妙,莫非白正卿以为苏氏与顾辰有私情?但苏氏在深院内宅,怎么可能会与一个外男有接触?苏氏既与白正卿生了白梓恒,又生了她,想必最开始那两年是夫妻和顺,举案齐眉的。且苏氏嫁到永宁侯府以后,根本没有接触顾辰的可能。
罗妈妈神色有几分怪异,颇有些犹豫道:“那事说来也奇怪,出事之前不久,有个新来丫鬟在世子爷来夫人院子里的时候,恰好念了富安候世子爷写夫人的一首小诗,世子爷听了心里有几分不快,问丫鬟为何会念这首诗,丫鬟说是见夫人写过,觉得意境好便背了下来。夫人自是没做过此事。将冤枉夫人的丫鬟杖毙了……”
白容华觉得事情有几分蹊跷,甚至有几分阴谋的味道。她有预感,接下来从罗妈妈口中知道的事情,绝对是对苏氏不利且是要毁了苏氏名声的。而白正卿与老夫人憎恨苏氏厌恶自己。怕是同此事有莫大的关系。
罗妈妈似乎很是犹豫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因为此刻白容华所听得的,已是不利于苏氏的名声。罗妈妈亦不希望白容华误会了苏氏是个不守妇道之人,让她心里蒙上阴影。
白容华读懂了罗妈妈的表情,朝罗妈妈道:“妈妈,我相信母亲绝对不会做那些龌蹉之事,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妈妈细细说来。”
罗妈妈这才缓缓开口,字斟句酌的将往事一一道来:“夫人出了月子以后,便想着要去平安寺给小姐祈福。怎知路上竟遇到贼人将夫人掳走。掳走夫人的贼人当场抢走了许多值钱的首饰以及银两,但后来却不曾来永宁侯府索要赎金。永宁侯府不敢惊动官府,怕损了夫人名声,与安国公府一同派人去寻找夫人以及那劫匪的下落,但寻找了半月。亦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夫人悄无声息的就消失了……”
白容华不由得震惊了,难道说,苏氏还有可能活着?虽是被劫匪劫走,但苏氏长了那般的美貌,劫匪临时改变主意,不劫财了,光劫色已经满足了也是未定。永宁侯府认为苏氏没死。却有可能已经让侯府蒙羞,所以便向外说苏氏得了急病?但两家只寻了半月,按照安国公及安国公夫人疼爱苏氏的程度,怕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怎么可能寻了半月便放弃?且即便苏氏有让侯府蒙羞的可能,这不算是侯府保护苏氏不周?白正卿心里难道没有一点愧疚。只顾着他大男人的面子?甚至还迁怒于她?
这说不通啊。
白容华看着罗妈妈。她知道罗妈妈还有什么未曾说出来。
罗妈妈叹了口气道:“世子爷怀疑是富安候世子爷掳劫了夫人,因为在夫人出事前几日,世子爷刚巧听得富安候世子爷与旁人说想与夫人私奔,世子爷当时不以为意,以为富安候世子爷不过是嘴上说说。怎知过两日便出了大事,世子爷便去找富安候世子爷质问,富安候世子却矢口否认,两位爷还打了起来……”
白容华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毫无头绪,千丝万缕连在一起,她一时还没理清头绪。苏氏与顾辰私奔?怎么可能。莫说苏氏是生在封建社会的大家小姐,决计做不出这般的事情,她以为苏氏身为一个母亲,是断不可能扔下两个孩子跟别人私奔的。苏氏若是喜欢顾辰,当时两家求娶,苏氏直接告知安国公夫人想嫁顾辰不就结了,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白容华亦能肯定安国公夫人定是有问过苏氏的意思才决定两家姻亲的。永宁侯府与富安候府都是簪缨世家,两家差距不大,又不是苏氏倾慕一个与自己身份完全不匹配的穷小子,实在可以选择自己较为中意的那位的。
而且苏氏若是与顾辰有染,贴身侍候苏氏的丫鬟都是瞎子聋子,完全不知不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白容华很快又想起苏氏死后身边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处置了,连同她身边服侍的人。老夫人定是认定了苏氏做了有辱门风之事,所以才这般处置了那些旧人。
罗妈妈又道:“世子爷不敢将此事闹大,但两个府里的人不管怎么查,亦查不到此事与顾世子有关,只能不了了之,但世子爷心里却是认定了此事,亦不肯再寻夫人。安国公府还是悄悄派人寻了一年,但终究还是找不到夫人的下落。”
白容华终于明白了整件事。苏氏被劫走,下落不明。白正卿认为苏氏与顾辰私奔,安国公府却认为是贼人所为,永宁侯府的下人护主不利。
但这件事仍是疑点重重。在白容华看来,苏氏更像是中了旁人的圈套。新来的丫鬟无端念了顾辰写的小诗,又冤枉是苏氏所抄,被苏氏杖毙。此事在白正卿心里便开始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且白正卿回想此事,只怕是会认为苏氏的确抄了此诗,却被小丫鬟点破,恼羞成怒所以才杖毙了那小丫鬟。而那丫鬟杖毙了。如今却是死无对证。白正卿又正巧在苏氏失踪前听到顾辰说想与苏氏私奔,顾辰说这话的动机却也可疑,苏氏都是人凄了,他怎能说这般玷污苏氏名声的话?况且依时间推算。当时的顾辰已经成家立室了。他会疯狂到做这般的事情?白容华认为整件事存在太多巧合,反倒像是顾辰与苏氏被人冤枉了,却不像是顾辰所为。
白容华心里有种莫名的直觉,苏氏定没有与别人私奔,白正卿一定是误会苏氏了!
苏氏有可能还活着么?白容华心里隐隐激动。虽然苏氏即便出现了,永宁侯府也不肯承认那便是苏氏,只会道苏氏已死,此人不过是长的像苏氏。且若苏氏还没死,恐怕她会多了些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
白容华对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有点接受无能,但她还是希望苏氏仍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
白容华的心里有一个念头形成。她想找回苏氏。
苏氏这般的美貌。不管是藏在多么偏僻的地方,总是惹人注目的,若是有苏氏的画像,四处寻找,总是有机会找到苏氏的。
白容华不想放弃一个可能活着的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以前她的父母皆不在。那是她无法追回的事情,但如今她知道苏氏有可能没死,如何肯放过哪怕是一个很渺茫的机会?
但这些事情不能交给如今服侍她的任何一个丫鬟去做。白容华只能等苏皇后赐给她的丫鬟们到了,才能有得力的人选。
而除了寻找苏氏,白容华认为更重要的一点是,找出设计陷害苏氏的人!
若不是圈套,不可能铺垫那么多。谁想掳走苏氏,用得上铺垫那么多的,还拉了个富安候世子爷当挡箭牌的。若那事真是顾辰所为,他能不低调点,还敢宣诸于口?
白容华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从纷乱的思绪里头抽出第一根线。
冤枉苏氏的丫鬟。即便她人不在了,总会有亲戚仍在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