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已经到了尽头,耳边隐隐传出水声。几人冲出了隧道,视线陡然开阔。只见隧道外横亘着一个长廊,也不知是人力还是天工所致,看起来质朴自然。廊外一个深涧,黑漆漆一片看不真切。但尚能听到隐隐的水流冲击声,想来也不会很深。
沧澜门靠近妖魔之域,平日多有历练,临阵对敌比上清宗弟子要镇静许多。此刻他们已封锁住深涧,将那魔人围困在长廊之上。张蔺原闲闲立在空中,派遣调度同门进行围攻,对这种魔人仿佛毫不在意。
江离环顾四周,见纪雍也在此处。纪雍也看见了他们,他曾与上清宗一行人有一面之缘,便上前来打招呼。江离问道:“纪兄,你怎么也在此处?”纪雍道:“我与你们分别后,意外发现了这魔人的踪迹,便一路追踪在这里了。想不到刚追上他,沧澜门弟子便赶到了。现在没我什么事,正好在一旁看热闹。”
纪雍尾随魔人柘天进了山洞,他原本想让那碧眼妖兽拖住沧澜门人,借着柘天魔气掩护,恰好可以施法破阵,没一会儿便在此将柘天拦住了。没想到他前脚破阵,张蔺原后脚就带着同门跟了进来。他只好收敛魔气,让沧澜门人与柘天斗在一起。
严毓道:“这么说来,那洞中阵法都是阁下所破?”纪雍笑道:“见笑了。”严毓心想,难怪沧澜门的人走得那么快,原来他们也没破阵。他这样想着,心里觉得平衡了不少,笑道:“阁下阵法修为精深,在下佩服。”
柘天魔气冲天,直要融进沉沉黑暗中去,在多人围攻之下也不见惧色,暗暗寻思脱身之策。孟宁道:“这魔人也挺厉害,这么多人都打不死他。”纪雍笑道:“沧澜门想要活捉呢,哪舍得打死他?”柘天见纪雍言笑晏晏,知道他定会取自己性命,张口便道:“你们放着真正的机要人物不管,反而来围攻我这颗小棋子,又能得到什么机密了?”
在场诸人除了纪雍,都互相知根知底。十多道眼光刷刷地盯在了纪雍身上,纪雍却洒然一笑,道:“死到临头,还挑拨离间。”说罢袖袍一甩,十多根短箭迅速地朝柘天飞去。围攻柘天的诸人连忙闪躲,柘天却不闪不避,祭出一块大盾,迎击上去。箭雨噗噗射入盾中,被尽数档下了。那盾硕大无比,重重落在石廊上,将石廊震得一颤。此时上清宗弟子也加入了战团,局面一阵混乱,反而对柘天有利起来。纪雍想要趁机插手,却被张蔺原牢牢看住,不由气道:“你总盯着我有什么用?”张蔺原默然不语,径直攻击了上来。纪雍一味闪躲,并不还手。
柘天又重重击了一下那巨盾,石廊一阵震颤,裂缝加大了许多。江离猜到他或许要借着这巨盾逃脱,仗剑将柘天逼开,急急道:“不要让他靠近那盾牌。”柘天假意后退,待众人将要攻到时,念诀将盾牌召唤到身前。这盾牌他修炼多时,此时心随意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盾牌已将诸多攻击尽数挡下了。
那块黑色巨盾此时仿佛蓄足了能量一般,发出了万丈光芒。“砰”地一声炸了开来,法器自爆,威力非同凡响,石廊轰然倒塌。离那盾稍远些的弟子纷纷御剑而起,但近些的弟子就命悬一发了。严毓本在一旁掠阵,他处变不惊,快若闪电,一手抓住一人便往后退。才发现是易琮与张俞仪,而江离仍在危险之中。
纪雍瞥见江离身陷险境,也顾不得与张蔺原周旋。他一掌逼开张蔺原,向江离飞去,在最后一刻将江离拖了出来。他这一出手,自然便露了魔气,石灵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而韩思明储物袋中那块测异石察觉到纪雍的魔气,竟破袋而出,自顾自飞着逃了。韩思明想起这破石头见到纪雍时,抖了两下就不敢再抖了,估计就是被纪雍给吓住了。韩思明总算回过味来,心中恨恨地暗骂:你作为一块石头,胆子要不要这么小?
石廊已破,巨大的石块纷纷往下落去。众人只好御剑立在空中。此时柘天已趁乱逃了,众人都团团围住纪雍。
江离才刚脱险,环视一圈,不见孟宁身影,问道:“孟宁呢?”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孟宁不见了。
☆、采香城
江离看着这破碎的长廊,才想到孟宁的御灵符还在自己身上,他颤声道:“孟宁还不会御剑。”纵身便往深涧内追下去。
楚怀宁叫道:“阿离!” 亦纵身追下。上清宗门人心忧孟宁,也跟着御剑坠入深涧之中。却听到一阵轰隆声,一阵阵碎石坠下,几人灵巧地避过。才发现纪雍与张蔺原打起来了。他两人都修为不俗,这山洞原本就被那巨盾炸出了许多裂痕,如今两人一交上手,这洞就更加摇摇欲坠起来。忽然“轰”地一声巨响,洞顶石块夹着粉尘像雷雨一般落下来,两派门人都被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躲避。他们到底并非凡人,虽然受了些轻伤,却并无大碍。
此时,深涧里忽然传来一阵水声,底下一阵吸力传来,众弟子身体一沉,不得已随那股巨力一块坠了下去。众人坠落了一段,忙乱中紧紧抓住岩壁。虽然有惊无险,但吸力巨大,此时已不能御剑了。
江离抓住涯边一块石头,向深涧内望去,只见涧内漆黑一片,已经不见了孟宁的身影。
张俞仪道:“这下面太危险了,我们先上去吧。”易琮斥道:“同门生死未知,你竟想着独自脱身!”张俞仪道:“那还能怎么样?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吗?”杜璎珞道:“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她说罢望向江离,却见他神色惘然,也不知在想什么。
严毓道:“底下肯定有修为极深的妖兽,我们先上去。”他冲上方纪雍张蔺原二人喊道:“别打了,先救人。”他说罢拉上易琮,便要借着墙壁纵身上跃。易琮道:“你带璎珞先走。”杜璎珞却道:“你去吧,我要和江离在一块儿。”易琮神色消沉,严毓却不再管他,一手拉着易琮,一手攀岩壁,几个纵跃跳出涧外,将他扔进了来时的隧道之中。
纪雍与张蔺原仍然打得难舍难分,纪雍即便想要下去救人,也□□乏术。严毓见他俩指靠不上,便不再劝说。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两根长绳来,与易琮一人持一根,从岩壁便垂下去,喊道:“抓住绳子,我拉你们上来。”涧内黑漆漆一片,他也看不清底下的情况。只觉得绳子一重,便往上拉。拉了几轮也不见江离与杜璎珞的影子。
深涧内几人抓着岩石靠在崖边。楚怀宁道:“阿离,咱们先上去,以后再来找吧。”江离淡淡道:“好。”楚怀宁道:“你可不要做傻事。”江离道:“没事,你从那边上去吧。我和璎珞走另一跟绳。”楚怀宁道:“你可不要骗我,我看着你上去。”江离让杜璎珞抓住绳子上方,他抓住末尾。上方的人感受到绳子承重,便开始往上拉。江离道:“我何时骗过你?”
易琮向深涧叫道:“璎珞,你还好吗?”他的回声在深涧内四处游荡,却没人回答。此时忽然觉得绳子一重,他心中一喜,连忙便往上拉。突然间涧底又传来水声,一股更大的吸力传来,他趴在涧边也差点栽下去。绳子突然一轻,像是底下的人突然失手了。易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就哭了出来。此时却觉得绳子又重了,好像那人又重新抓住了绳子。他心中稍定,重新开始往上拉。拉了一程,见果然是杜璎珞,他才放下心来。
这次一起上来的是杜璎珞与楚怀宁。楚怀宁见到杜璎珞,问道:“阿离呢?他不是说跟你一起上来的吗?”杜璎珞两眼通红,“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道:“他,他跳下去了。”楚怀宁见那绳子在杜璎珞腰上打了一个结,恍惚想到什么,质问道:“是不是因为你?是不是为了救你?”他面色狠厉,眼眸中多了几分戾气,厉声道:“怎么不是你?活该是你才对!”易琮道:“璎珞都说了,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关璎珞什么事?”楚怀宁见他语气淡漠,拔剑出鞘,眼看就要动起手。好在他同门及时将他拉住了。严毓亦道:“先别吵了,我下去找他们。”楚怀宁狠狠瞪了杜璎珞一眼,道:“我也去。”连素日与江离不和的易琮也要跟着下去,严毓阻止道:“你们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别下去添乱。”
四周一片黑暗。
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唤他:“小子,小子,醒醒,醒醒。”
江离只觉得身下硌人得慌,身上又压着什么重物,全身上下只一条手臂可自由活动。他挥手将身上的重物推开,触手觉得滑溜溜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他想起身上还有一颗月明石,便将那小石头摸出来。借着莹莹的光,看清了刚刚推开的是一条大鱼,身下躺的是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难怪那么硌人。
“小子,这是哪呢?”这声音又问道。江离抬头望去,只见空中飘着一道头发雪白的鬼影,正是寄居在寄魂树中的那个老人家。江离摇摇头,道:“不知道。”他举着月明石四处寻找,忐忑地唤道:“孟宁,你在吗?”
这空间甚大,月明石光芒之外仍黑黝黝一片。那老人家飘在江离身后,瑟瑟道:“这是哪里啊?人家好怕怕。”江离举着一颗月明石,仍边走便边呼唤孟宁。此地杂物甚多,碎石、木块、鱼虾、水混在一起。他见到杂物堆积过多的地方都一一翻开寻找,唯恐孟宁被压在下面。他一路寻找,直到面前一紫红色凹凸不平的墙壁处,才看见一片白色衣角。他连忙翻开覆盖其上的杂物,见一人双眼紧闭,浑身湿漉漉地躺着,果然是孟宁。
江离扶起他,温声唤了几声,孟宁才醒过来,仍有些迷糊的样子。江离问道:“孟宁,你觉得怎么样?”孟宁细声道:“腿,腿疼。”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江离伸手一摸,孟宁便“嘶”地叫了一声。江离撩起他下裳,柔声道:“你忍着些,我帮你看看,大概是骨折了。”
这时他面前那墙壁模样的事物突然一阵收缩,其中缕缕涌出一些透明的液体出来。空间仿佛突然狭小了一般,四周的杂物都铺天盖地像两人涌来。江离抱起孟宁,堪堪躲开了。空间里又一阵波动扭曲,江离不明就里,只好抱着孟宁狼狈地躲避。
那白色透明液体越积越多,一些鱼虾眼见着就被腐蚀了。江离不敢让那液体沾身,只好尽量往上飞。那鬼影老人家也飘在他身后,直叫嚷:“好可怕,好可怕。”
“你又没有什么实体,还有什么好怕的?”一个声音突兀地道。
江离没料到这里还有其他人,警惕地问道:“是谁?”那老人家却仿佛对这声音熟悉之极,欢喜地道:“是你啊,你在哪儿呢?”
空间一侧忽然亮起一处强光,那老人见了,欢快地飘了过去。江离隔着强光看不清楚其中事物,待近了些才发现此处竟然挂了一座小房子,房顶支棱出一根巨柱,往上伸进了黑暗里。
那强光刷地暗下来,小房子隐进了黑暗中,四周又只剩下月明石一灯如豆。
孟宁面色惨白,强忍疼痛,问道:“这人难道是这里的主人吗?”江离摇头道:“不知道。”他朗声道:“我同伴受了重伤,不知阁下可否行个方便,借个地方让我们疗伤?”那小房子中仍然一丝声息也没有。江离又道:“老人家,我待你不算差吧?你寄魂树还在我身上呢,你不想要了吗?”
那门这时才“框”的一声打开了。屋内燃着灯,灯光从门框中透出来,带了几丝暖意。那雪白头发的老人家从门内探出头来,叫到:“快进来快进来,我刚刚都在求他放你们进来呢,当然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啦。”江离也不在意对方是敌是友,抱上孟宁飞入了门中。
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室内只放置着一个蒲团,蒲团上盘腿坐着一黑衣男人。他半闭着眼,也不看二人,淡淡道:“既然来了,就随意坐吧。”
江离道:“是你?”那老人家见江离笑嘻嘻的神色,心放下了一大半,笑呵呵道:“这就对了,也没必要一见面就打嘛。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叫柘天。”他又问江离,“你俩叫什么来着?”江离说了两人的名字,那老人便道:“在外面你们虽然势不两立,但既然都同陷困境,还是应该共度难关嘛。”江离道:“老人家说得是。”
柘天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江离也不管他,径自给孟宁包扎疗伤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竟然响起淅沥沥的雨声。孟宁包扎完已经睡过去,连那老人家也坐在柘天旁边的蒲团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江离正要推开窗户看雨,柘天冷冷道:“我劝你此时最好不要开窗。”江离早就知道他是敌非友,听他冷言冷语倒比见他和颜悦色要安心许多。他也不动气,反而问道:“这是为何?”
☆、双剑
江离正要推开窗户看雨,柘天冷冷道:“我劝你此时最好不要开窗。”江离早就知道他是敌非友,听他冷言冷语倒比见他和颜悦色要安心许多。他也不动气,反而问道:“这是为何?”
此时柘天却闭口不言了,他看了身边的老人一眼,叹了一口气,道:“我托你办一件事。”江离道:“你说罢,我能做到就做。”柘天道:“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说罢手一扬,向江离抛过一物。江离伸手接住了,见是一个檀色暗纹小袋子。他将那袋子打开了,见袋子里装满了银色亮晶晶的小石子。
柘天道:“你将这养魂石与寄魂树放在一起,可使他魂魄多存活些时日。等出去以后,你找个合适的地方,将寄魂树重新种上吧。”江离问道:“这件事还不简单?你为何不亲自去做?”他转念间隐约猜到原因,道:“好吧,我尽力。”他说罢便将那些亮晶晶的小石头放在寄魂树旁,那老人家立时便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道:“想不到做了鬼还会想睡觉啊!”。
柘天见了,嘴角带了些笑意,问道:“睡得好吗?”那老人家道:“昏沉沉就睡过去了,还不赖。”老人家环视四周,道:“这便是你给自己准备的退路吗?也太寒酸了点。”柘天点点头,又摇头,道:“不过也用不上了。”他歉然道,“十多年前,我刚来到人族,还不太懂这边的规矩。我做了那件事,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老人家叹道:“都过了十多年了,我人都死了,早就不气了。”
柘天惨然一笑,嘴角竟溢出一丝血来,道:“那我就放心啦。如今我也要死啦,你能告诉我《云中公子》结局到底是BE还是HE吗?大大!我追了半辈子啊!”老人家不好告诉柘天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好结局,见他面色惨白的样子心中不忍,道:“是HE。”柘天一笑,又问道:“女主角不是死了吗?怎么HE啊?”老人家叹道:“我又把她写活啦。”柘天终于笑了,眼睛一闭,彻底死了。这老人见他死在眼前,有心想掉两滴眼泪,无奈鬼魂无泪,只得连连叹息。
江离原本打算问一下这是哪里,该怎么出去之类的问题,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就死了。他听柘天与那老人的对话,便问道:“难道老人家竟是《云中公子》的作者?”老人叹道:“正是,我便是易水萧萧生。”江离好奇道:“那你怎么会和一个魔族在一起?”
老人道:“说来话长了。”江离忙做洗耳恭听状,那老人叹道:“这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那时人魔大战还没结束,但云州处于后方,已经初步稳定下来了。我便开始动笔写一个长篇,取名叫云中公子。原计划是写七卷,在前几年,一切都还好。但当我写完第五卷的时候,我……卡文了。”江离惊讶道:“可是书迷都传,您是写完第六卷才卡文的,卡着卡着,就上了年纪,死了。”老人道:“就是这个问题。我刚开始写《云中公子》的时候,已经六十五岁了,写完前五卷,已经七十多岁。书迷都在担心我活不了那么长。第五卷写完后,第六卷我写了三年,都没写出来。那个时候我的书迷都已经很着急了。”他停了一下,江离便问道:“那后来呢?和柘天有什么关系?”老人道:“那时候柘天不知道从哪听说我快死了,或许是因为他那时候刚来到人界,行事作风都带着些魔族的狂野。所以他就把我给绑了,关在小黑屋里,让我日日夜夜不停地写,一定要在死前把故事填完了。这才有了第六卷。”
江离心想,所有书迷都应该感谢柘天才是。老人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见他一副专注的样子,便继续道:“但生死有命,写完第六卷的时候,我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头了,写完没多久就死了。”江离接道:“所以他便给你找了寄魂树,想让你接着填完第七卷?”老人点点头,道:“我死后这么多年里,都是我口述,他记录,总算写出了第七卷上半册。”江离道:“你一本书分七卷就算了,一卷还分上下册?”老人叹道:“当作者也不容易,没灵感怪我吗?”
江离心中庆幸,还好自己不是这书的书迷。他想起大师姐谢芸追这书很多年了,有心为她找到老人新写的半卷书,便问道:“不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新的那一册?”老人道:“你储物袋中不就有吗?”江离将书都倒出来,经老人指认,果然就是在那书店中买到的那本。江离喜道:“我大师姐是你的忠实读者啊,你能不能给她签个名?我回去也好说这本就是原作者写的。”老人想到自己晚年遭遇,都是因一个忠实读者而起,这么多年虽说已经放下了仇恨,仍然有所介怀,气呼呼道:“我都死了,笔都拿不了,签个鬼名啊。”江离笑道:“那你寄个语也行啊,我帮你代写。”老人道:“你爱写什么写什么吧。”说罢转过身不理他了。
江离见老人家不理他,讪讪地笑了笑。窗外还在下雨,孟宁睡得不□□稳。江离探了探他额头,有些发烧。他在储物袋中找了找,只有一些治疗外伤内伤的丹药,发烧了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拿些水喂给他喝。
过了些时候,雨声渐渐小了。江离之前一直忍着没开窗,现在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推开窗去查看室外景象。哪知空中偶尔还掉下一两滴小雨滴,江离没留神让它滴在袖子上,那袖子立马变被烧了个小孔。他心中暗骂一声,连忙将窗户关上了,喃喃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他看见孟宁发烧不退,心里不禁焦急。转念想到柘天逃到这里,肯定不是为了长长久久地住在这儿,肯定有离开的路才是。他这样想了,心中安定了些。等小屋外雨滴都滴尽了,他便匆匆出门,寻找出路去了。
此时门外情形,已与初时大为不同。一些小一些的鱼虾已被腐蚀殆尽,一些大鱼也变得残破不堪,凄凄惨惨地露出雪白的鱼骨。江离见了心中大为可惜,心想,早知道就该存些鱼虾,也能炖了给孟宁补补。现在沾了这些奇怪的雨水,也不知还能不能吃?
想归想,看着那鱼肉都有些腐烂的样子,始终没有吃的欲望。他想到储物袋中还有些食物,也就歇了这个念头,继续专心探路。他御剑低低地飞行,很快便到了尽头。那暗红色的墙壁带着凹凸不平的褶皱,静静地在前方拦着他。
他暗想,这红墙背后是什么?他这样想,便拔出含光剑,一剑刺入了红墙之中。那墙壁竟然坚硬无比,含光剑不过刺入几寸。他又推了一下,那墙壁忽然痉挛了一下,空间开始扭曲起来。积在底部的一推杂物带着液体都被颠簸着向他扑了过来。他慌忙躲开了,衣物还是被那液体腐蚀得千疮百孔。那液体沾到身上,竟觉得火辣辣地疼。
“你小子搞什么鬼?不想活啦?”那老人家愤怒的声音传过来。江离飞过去一看,只见那小屋也在空中晃动不已。他想起孟宁还在屋内,连忙进屋将他抱了出来。
孟宁被这一阵摇晃又伤到了腿,被疼醒了。他呲牙咧嘴了一会儿,问道:“地震了?”江离摇头,道:“应该不是,不知为什么突然晃起来了。”老人气呼呼道:“要是有人在你胃里捅你一刀,你难道都不动两下吗?”
江离与孟宁都愣了一刹,江离联想道此前深涧中的吸水声,问道:“你是说,我们是在鱼腹中?”
老人哼哼了两声,道:“我怎么知道。”
江离故意叹了口气,道:“我们出不去也就罢了,只是你老人家一世英名,竟然要同我们一起葬身鱼腹。我们死了也就了了,可您有这寄魂树养着,还有这许多肥料,却不知要在这儿过活多久。唉,一个人,对着三具死尸,加上一地臭鱼烂虾,想想也是够悲惨。”
老人道:“你不必吓唬我,反正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江离问道:“怎么出去?”老人理所应当地答道:“它从嘴里把咱们吃进来,当然是要把咱们拉出去。”孟宁“咦”了一声,道:“好恶心。”老人道:“反正你不要乱捅就是了,像这样摇晃两下不打紧,要真捅死了,咱们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了。”
那大鱼晃了两下,总算安静了。他安顿好孟宁,喂他吃了些东西。因担心食物不够,自己并不敢吃。孟宁问起,只说已经吃过了。约莫又过了几日,这鱼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孟宁倒病得越发沉重起来,整日昏昏沉沉,人都不认得了,不住地说胡话。
江离心中焦急,便又开始寻找其他出去的法子。虽然常常徒劳无功,但也总比他坐困愁城要好许多。因地上都已搜寻了一遍,他便御剑缓缓往上方去。心想,这东西胃这么大,食道估计也不小。他一路飞上去,却只找到了个一人粗的孔洞,不禁大失所望。心道,这东西食道也不大,是怎么把这么多东西一块吞进来的?
他在食道附近逡巡,想着要不要拿什么东西刺激一下食道,让它把自己给吐出去。却见到食道边缘还插着一柄墨绿色剑鞘,鞘内安放一柄长剑。他拔剑出鞘,听见声音清越嘹亮,剑身雪白锋利,不由赞道:“好剑。”他将那剑鞘从胃壁中□□,借着月明石,见那剑鞘上端正刻着“青梧”两个古字。
他正欲转身离开,忽然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暗红色剑鞘,颜色暗沉如血,红中带黑,与暗红的胃壁仿佛融为一体。
他将这柄剑也取下来,只觉得手感质朴,一股凉意从手中传来。这剑鞘也是奇异,拔剑时竟然悄无声息。而那长剑,则周身漆黑,仿佛要藏身于黑暗中一般。剑鞘上并无花纹,他仔细摩挲,才发现其上潦草刻着两个小字。
恨生。
江离一时怅惘,心道,也不知是哪位前辈,生平遭遇了怎样的大恸事,才要葬剑鱼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