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罢凉茶,杜若堂带着李昀穿过树林,走出竹林后,李昀呆住了。
前面是两座坟墓。这座坟墓的后面是层层堆砌的茂密松树。
李昀走上前去,碑上写着“先父承王洛霁石之墓”,另外一座没有名字。
李昀看向杜若堂:“这就是……当年蒙冤受屈的承王之墓么?”
杜若堂道:“是。”
杜若堂拿出备好的祭拜之物一一放在台上,又点燃三炷香败了三拜。
起身道:“承王一生戎马,最后冤死在了先皇帝的列宴之上,世人都说这是太傅齐渊的阴谋,其实这场阴谋也有在下的一份儿。”
李昀惊讶。
杜若堂接着道:“当初的所谓文状元,也不过是齐渊的爪牙。人们总说文状元文采不错,相貌不错,他们不懂,这位文状元不过是一枚石头,有些事情也看不懂,有些事情也看不开。”
李昀不知说什么是好。
“人们总说因果循环,天地报应,只要你在这世间,就不会逃离。”杜若堂看向李昀,随即又苦笑了起来:“想必你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带你来这里没有什么,承王殿下是所谓罪臣,所以陵寝设的比较隐蔽,洛慕恒和我每年都来探望,所以今年便把你捎来了,你要不要也拜上一拜?”
李昀看了看那陵寝,看着不起眼,其实四处都有人把守,就连刚刚吃茶的那个茶棚老人,想必也是看守陵园的其中一个。
李昀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这位承王是国之忠臣,社稷之良将,只有与他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能在此跪拜他的,在下不才,不过一村野莽夫,干的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怎能随丞相大人一起来参拜?”
杜若堂看着李昀不说话。
李昀苦笑:“在下是粗人,不懂文雅,但也知道狗尾巴草上不了台面,再白嫩的大蒜也装不了水仙花儿,在这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
李昀退后十步,按照本朝百姓见王亲贵族的礼节,十步开外双手奉于头上,跪拜磕头,垂眉恭敬。
杜若堂皱眉,随后又像是了解了什么一般的展开。
☆、李尧
李昀有些愁苦,这种愁苦在最近几日最盛。
皇帝一行在皖南要耽搁两日,因瑞国公的小儿子就在皖南,其实所谓小儿子不过是掩人耳目,这位小公子,是未来的徽宗,洛慕恒之后上台的皇帝。
此次明里是想请瑞国公出山,但暗里是想将这位有皇族周正血统的小公子接到宫里培养,成为下一代明君。
但这些都不关李昀的事情。
李昀趁着杜若堂公事在外,着一身粗布衣裳从后门溜了出去,这次,他连李公公也没带。
饶是这身衣服跟李昀的气质太过附和,走在街上大摇大摆也没人搭理他。
舒服,真是舒服。这才是李昀。
左拐右拐的走在街上,李昀发现这五百年前和五百年后并没有什么不同。酒肆的招牌还是一个符号,妓馆的门前还是一股子胭脂水粉味,连浴池子里的胰子味道都是同一种。
这让他有种回到自己年代的错觉。
那么,说书的地方是否也是一样的呢?
李昀想到这里心痒难耐,若说这李昀平时有什么爱好,一是盗墓,二是听书。
寻寻觅觅找了一间酒楼,一进大堂李昀乐了。
大堂里大概十几个桌子,每个桌子三四个人,送茶的小哥来回转悠,最重要的是,那台上熟悉的拍案声。
台上的说书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现在正怒蹬双眼装作张飞:“就说那张飞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但有一双虎胆令人不敢招惹,只听他哇哇一叫,上前就是一脚。”
李昀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把这故事听完,找寻了一下,前面的位置都被占满了,就看后面有个桌子,只有一人坐在旁边,李昀走过去乐呵呵道:“兄台,一起听可好?”
那是位非常年轻的公子,穿着一件翠色短衫,看起来不过双十。
那小公子不置可否,倒是点了点头算是允了,李昀乐呵呵的听起戏来,那说书人也是不负众望,一盏茶的功夫就将李昀听的出神,待要说到桃园三结义的紧要关头,说书人拍案一声“啪!”
“若想知后事如何,请听在下下回分解!”
李昀皱眉,叹道:“可惜可惜。”
那小公子道:“公子可惜什么?”
李昀见那小公子面容和善,道:“桃园三结义若在下记得没错,是分三段来讲,这三段讲下去就是三天,恐怕在下听不到结局了。”
那位少年公子见李昀愁眉的样子,笑着给李昀添了一杯茶:“公子可是很愿意听书的么?”
李昀想想摇头:“非也,在下不过是想凑凑热闹。”
“在下家中倒是时常请来一些说书的,却总觉得没有茶楼里听的好。”
李昀道:“那是,茶楼里说书人走南闯北,哪里没见过,哪里没去过,定比养在家中的要生动许多。”
少年公子点点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李昀:“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如此有缘,不知可告知在下否?”
李昀也见小公子和善,道:“在下……”李昀想着在这里千万不能给杜若堂捅娄子,又一想这李昀二字是五百年后的姓名,这个地界定不会有人知晓,便道:“在下姓李,单名昀字。”
小公子也一笑:“在下李尧,原来是本家。”
李昀一听就乐了,姓李的本家,甚好甚好。
“既然有缘,何不去二楼坐坐?”
李昀想了想,这个时候杜若堂走了没有半个时辰,中午时候定不会回来,再说这小公子盛情邀约,岂有不去的道理。
待俩人起身,李昀才发现,这李尧身后的两桌子人,都是这位李小公子带来的,他一起身,身后的人也起身,他回头道:“你们就在楼下待着便好。”
李昀晕晕乎乎的跟着李尧上了二楼。
都说这京城里的王孙公子多,看来这皖南也是人才济济啊。
到了二楼,李尧清门熟路的叫了四样小菜和一壶花雕。
李昀吃着那道水煮牛蛙甚是不错,于是边瞎聊着,边就着花雕喂牛蛙。
李尧到底是年轻,喝了两杯酒就摇手:“在家的时候,舅爷根本就不让我碰这东西。”
李昀道:“小公子太年轻,酒嘛,还是少喝为妙。”
李尧摇头:“公子有所不知,在下一直被关在笼子里一般,今儿个好不容易出来,居然能认识公子,还喝到如此好的酒,在下很是开心。”
李昀惊讶,这小公子长得清秀,穿的也是光鲜,怎么不是无愁公子,反而这么多愁苦的事情?
但论愁苦,李昀不也是每日锦衣玉食,但心里苦么。
李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花雕,也给小公子倒了一杯:“饶是你年纪小,但愁苦之人都是一个命,如今看来你跟我都是有愁之人,管他年纪几何,干了这杯,便是朋友。”
小公子眼睛顿时发亮,豪气干云的举起酒杯跟李昀碰了一下:“痛快!痛快!”
这一顿饭喝到了下午,李昀倒还好,那小公子已经站不起身,李昀扶着他下楼,交给他带来的那帮家里人。
旁边的那位铜锤一般粗壮之人道:“大胆,竟敢将我家小公子灌醉!”
旁边的家丁更是怕这市井之人带坏了他家宝贝公子一般,把自家少爷与李昀隔着一丈外。
李尧虽然醉的走不动道,但意识还是分得清楚,对那男子摇摇头:“封毅不可无理。”
那铜锤听到后瞪了李昀一眼,扶着小公子走了。
李尧在走之前对李昀道:“你还会再来么?”
李昀想想:“或许,会吧。”
其实他也不晓得。
这几日在皖南,杜若堂的忙自己帮不上,又恐怕给他添乱,除了练练字夜没有别的可做,来茶楼,还能听听书,认识认识朋友,也算是一件快事。
李尧听罢点点头,随着家丁回去了。
李昀的头也有点儿晕,但还算历练过的,走了几条街,还是走回了驿站。
李公公已经在门外焦急等待,见李昀远远走来松了一口气,将李昀扶进屋子。李昀沾床就睡下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起身后李公公道:“丞相大人昨晚上回来的时候来这边看了一眼,见皇上睡着了没有惊动,且嘱咐老奴,若皇上要出去,老奴定要跟在身边儿伺候。”
李昀点头道好。
自己出去这事情想必杜若堂知道了。
于是后几日李昀都乖乖的在家练字。至于那说书人的那段桃园三结义估计是听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