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攻防
造型大气的懿宁殿，内外都没有多余的装饰，然而内行人都看得出来，懿宁殿的建材，可以说是全宫里最好的。
原因无他，懿宁殿为太后居所。
站在懿宁殿门口，齐书玉的穿着比平时还要正式。头顶盘着髮髻，戴紫金镂空四爪盘龙冠，横插一支白玉髮簪固定；身上也不再是湛蓝底绣金银蝶纹的常服，而是正红底绣四爪金龙纹镶绛色滚边，鲜豔的红是明媚的颜色，衬得他一张白皙的俊美脸庞妖魅无比，一抬眸，风华绝代；一勾唇，邪气横生。
天之骄子，容颜绝世，他像天上的谪仙，那样高不可攀；又像地狱的魔鬼，那样祸国殃民。光是站在那里，他便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懿宁殿内走出了一个宫女，端正的国字脸上面无表情，「太子殿下，太后娘娘让您进去。」
齐书玉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气。在懿宁殿外站了快一个时辰，总算可以进去了。
太后名唤欧阳茗，按辈分算起来还是欧阳多星的姑婆。齐书玉对于这件事其实有点崩溃，因为这表示他跟欧阳多星还有那幺一点血缘关係。
太后和齐书玉是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係，平时交集不多。齐书玉幼年时是被养在洛贵妃身边的，太后素来不喜欢洛贵妃——其实御帝的任何一个妃嫔，没有一个入得了她的眼 ，包括卢紫宵——所以平时的请安就都被免了。而太后本身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平日里最爱的就是待在佛堂里唸经，感觉似乎对于外界的变化是很浑然不觉的。
齐书玉就是看準了太后和罗老夫人有相同的喜好，才打算要请她出面。
太后保养得宜的面容肃静恬淡，双眸如同两座古井，幽然无波，好似看透了许多事情，睿智而淡然，她身穿暗红锦袍，虽然没有多余饰物，却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高贵大气。
端坐座椅之上，太后一手捧着茶杯，眼睛淡淡瞥向下方正襟危坐的齐书玉，「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太子。」
「无事，不能来请安吗？皇祖母。」齐书玉淡笑，定定地看向太后，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哀家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后语气仍然淡然，分辨不出她的喜怒。
「孙儿真的只是来同皇祖母请安，顺便闲话家常的。」齐书玉微笑，也是让人察觉不到情绪的有无。他端起一旁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喉又道：「几日后，便是法会了。父皇交代孙儿此事一定要办得完善。」
太后还是淡定地喝着茶，「这些事情，自然有礼部操烦。」
「可不是。不过有些事情孙儿觉得还是要亲力亲为比较好，所以就和礼部罗大人谈了几次。」太子殿下笑道，放下茶杯，「后来孙儿得知，罗大人的母亲对佛法很有兴趣，便想着皇祖母也是好佛之人，若是可以把罗老夫人引荐给皇祖母，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太后端茶的手顿了顿，这才缓缓看向了齐书玉。
「太子，」她道，低缓的嗓音轻如鹅羽，「莫以为哀家不清楚近日朝堂上之事。哀家，只是不管，若你把主意打到哀家身上来，哀家绝不会任你利用。」
「皇祖母误会了，」齐书玉一面回答，一面暗自讚叹。太后确实精明，不过既然是能在先帝的后宫佳丽之中脱颖而出、笑到最后的，自然一定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孙儿只是想，皇祖母每日只待在宫里头，恐怕会闷坏了，不如寻个同好作伴也好啊。」
太后仍是看着齐书玉，默不作声，半晌才听得她缓缓开口：「你就想着让哀家在罗老夫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再让罗老夫人去同罗尚书那个大孝子谈论你吧？太子，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盘算吗？」
「呃??哈哈，皇祖母果然精明。」齐书玉乾笑，整个心思都被看透了，也由不得他不承认了。
「也罢，哀家不介意帮你这个忙。」太后悠悠哉哉地端起茶杯，轻轻啜饮，「毕竟你是齐氏子弟，还贵为太子，之前那样就算了，现在愿意这般上进，哀家没道理不帮忙。」
「但是，哀家不希望你的上进，只是昙花一现。」太后话锋一转，扫向齐书玉的眼神比原先凌厉了几分，「现在的你，还有许多不足，要努力的地方还多得很，千万可别太过自满了。」
「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齐书玉恭敬垂首，不卑不亢地答道。
他不确定太后此回帮他，究竟是真的出于他的身份，还是另有打算。不论如何，现在太后愿意帮忙，那他要说服罗永成就能容易许多。至于太后是如何想的，不是现在的他可以看透的。
「好了，哀家乏了，你若无事，就离开吧。」摆了摆手，太后阖上眼。
齐书玉起身，深深一揖，「孙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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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盛大的法会揭开了序幕。
举办法会的目的，在于为国家祈福，希望老天爷今年能保佑黎民百姓安康、风调雨顺无灾无难，再去皇陵之处祭拜御天历代祖先，祈求皇家平安，昌盛不衰。
先是御帝领着几个朝廷重臣在皇陵外祭天，诵读祭文，再来便是回宫在皇庙中焚香祝祷，然后还要让许多高僧在皇庙里的法坛旁边诵经祈福，时间要七天七夜。
齐书玉从小到大就没有喜欢过所谓的「法会」这一回事，他只觉得一整天不停地下跪、再起来，如此重複个大概十几次，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而今年他又受命担任主要的监督工作，疲劳程度又多了许多，而且若是有人捣乱，首当其冲的一定是他。
简而言之，吃力不讨好。
从早到晚，齐书玉忙得脚不沾地，处处巡视，就怕有人在暗处里给他下绊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空闲时间可以喘一口气。
罗永成便是在这个时候找了过来。
宫里的许多婚丧喜庆多是礼部负责操办，这次法会也不例外，罗永成身为礼部尚书，自然凡事都是亲自处理。而由齐书玉来监督这件事，则不知为何似乎伤到了他老人家的自尊心。
「臣见过太子。」罗永成一板一眼地行了一礼，又立刻道：「不知殿下有碰到什幺困难吗？」
那语气，好像他一定会出问题似的。
「罗大人多虑了，」齐书玉微微一笑，也不恼，「本太子只不过是担任监督之职，有罗大人这般能干的来处理这些事情，一定是没问题的，本太子能有什幺困难？」
罗永成暗自咂舌。看来这个太子并不如传闻中那样不学无术，相反地，还很有计谋，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把他的找碴给挡了回来。还隐晦地提醒他，身为太子他只负责监督，出了问题要负大部份责任的还是身为礼部尚书的他。
齐书玉还是笑，半晌之后，他轻声道：「听说皇祖母今日邀了罗大人的母亲进宫？」
「是。」罗永成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有太子殿下一份，因此答得十分平淡。
「也好，听说罗老夫人对于佛家礼法十分有研究，应该能跟皇祖母相谈甚欢。」薄唇微勾，齐书玉眸底染开一片得逞后的笑意，「皇祖母每日都待在宫里，生活虽然锦衣玉食，却也少了些乐趣。若是能和罗老夫人成为朋友，定能添些趣味。」
对付罗永成这种孝子，讚美他娘多半比讚美他本人更有用。齐书玉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尽挑罗老夫人的好话说。
听到自己的母亲被夸奖，罗永成心情上扬了一些，连带着看齐书玉也跟着顺眼了些，不像之前那样瞧不起。
「殿下能这般体贴太后娘娘，相信她一定很高兴。」罗永成呵呵笑，也恭维了一句。
「好说。」齐书玉淡笑。
罗永成走了之后，齐书玉想着要去懿宁殿看看状况，但是还走不到几步，就听得一人唤道：「太子殿下，请留步。」
他步伐一顿，转过身去，就见一人缓步走来。那人一身官服，脸孔稜角分明，双眼炯炯有神，嘴唇上留着两撇小鬍子，看上去很是精明谨慎。
凤眸微瞇，齐书玉心里暗自生了几分警惕。他点点头，淡然而疏离地道：「啊，是吴大人，找本太子有事吗？」
吴国泰，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齐书玉心下冷笑，面上却是巍然不动，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静静地等待对方说明来意。
吴国泰是吏部尚书，掌理朝廷官员的考核、任用及调职升贬，因此在朝中颇有威望。想要在年度考绩上获得好评，自然不能和吏部为敌，所以吴国泰可以说是横行无阻。
但是他偏偏行事极为小心，从不落下任何把柄，不会结党营私，也没有任何收受贿赂的传闻。虽然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隐藏得太好，但是每年的绩效考核，确实是公正而明确的。
果然是卢飞霄最信任的人，够本事。
不过，因为吴芳婉流产的关係，吴国泰和卢飞霄之间已经有了裂痕，若能好好利用，绝对是一个大好机会。
齐书玉曾经想过要探探吴国泰的虚实，但是他身为太子，本身跟所谓的考绩并没有太大的关係。如果他无缘无故找上门去，只会落人话柄，说他操弄吏部作业。这幺一来，理亏的反倒是他了。
「嗯，无事，」吴国泰笑了笑，「只是评定考核的时候又要到了，最近朝堂上的面孔又换了许多，臣实在有些拿不定主意。」
「所以吴大人是想来问本太子意见的？」剑眉一挑，不等对方回答，齐书玉又立刻道：「那恐怕吴大人问错人了。本太子相信问大人心中自有一把尺，谁好谁坏看得明明白白。所以不论吴大人怎幺做，我都不会有意见。」
吴国泰眼神闪了闪，「臣多谢太子殿下抬爱。」
「呵，本太子句句属实，」虚应一句，齐书玉话锋一转，嗓音仍是平淡无波，语意却是教人不寒而慄，「所以，吴大人，有些人的气焰是不是该压一压了？近日里总有传言，由于考核的日子近了，许多吏部的官员就开始有了不合规矩的举动。」
「这当中，应该不包含吴大人，对吧？」
修长秀緻的销魂凤眸轻淡地扫过来，眼神锐利而精明，如同狩猎的鹰隼欲攫取猎物，带着一丝肃杀之气。
吴国泰下意识地嚥了口唾沫。
这个太子，平时在朝堂上虽然也会这样咄咄逼人，但是当他独自面对这种压力，他才有了那对于君王权威的恐惧感。
齐书玉，是御天的储君，高贵的东宫太子。这样的人，以前表现得浪蕩不羁，其实根本是一种面具吧？现在的他，如同一汪深潭，深沉而平稳。
吴国泰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面前的年轻男人是只蛰伏的猛虎，不容轻视。
「是臣管理属下不严，望太子恕罪。」他深深地鞠躬作揖，神态恭敬而严谨。
齐书玉移开视线，「他们个人的行为不干你的事，本太子相信吴大人的操守。」还知道不能轻视他，看来吴国泰果然比他想像的更有能力，「所以吴大人，别让本太子失望。」
语毕，他一甩袍袖，湛蓝色的锦缎宛如大张的蝶翅，翩然而有力。靴跟一转，他优雅地迈开步伐，挺拔的背影修长而笔直，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霸道与傲气，好似帝王，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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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最后之后，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