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归思若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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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后,西凉国师府。

    一辆马车停于府前,上面下来一个俊俏少年。身姿挺拔,头发高束,面容俊俏,眼睛亮如星灿。

    只见他急匆匆地跳下马车,就往里面闯,府里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立于两旁,恭敬的模样显出了少年不凡的身份。

    国师府内的布置重在移步换景,一步一景,庭院设计更是巧夺天工,少年却无心欣赏眼前美景,熟门熟路地往府邸深处走去,绕过一片桃林,穿过一个花园,走过九曲桥,终于在湖心亭找到了正主。

    少年喜笑颜开,忍不住小跑地奔向那人,快接近时,又怕惊扰了那人似得,猫着腰走的小心翼翼。

    湖心亭里的榻上躺着一人,一本书盖着脸庞,看不真切样子,一根檀木簪子朴实无华,挽着一头柔顺青丝,身着月白广袖衣衫,手里端着一杆鱼竿,旁边石桌上放着一壶清茶,一叠桂花糕。端的是悠闲自在。

    少年猫着腰走过去,蹑手蹑脚,轻捏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了嘴里,然后凑近榻上那人,想看看他到底睡没睡着。

    他犹豫了下,还是轻轻地拿下盖在那人脸上的《诗经》,露出了一张俊俏精致的脸。眼睛安详闭着,眼睫并不十分长,却浓密黝黑,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鼻子很翘,挺拔的很,鼻尖点着一颗小小的痣,如果不是十分靠近,几乎看不见。唇色偏淡,嘴角有些微上钩,不笑的时候,也让人感觉亲切的很。

    少年有些痴迷地看着,刚想低头,脸就被一只手盖住,然后,推开。

    楚泽希被推得后仰了一步,待站稳又死皮赖脸地黏了上去。“凌觞,这次去陈国你就带我一起去吧。”他打算晓之以情。

    “不行。”楚凌觞回答的干脆。他坐起身来,将鱼竿随意丢在一旁,沏了杯茶,慢里斯条的喝起来,直接忽略了楚泽希可怜兮兮的苦瓜脸。

    “为什么,我想去,我长到这么大,连自己的国家都没有踏出过,眼界如此狭小的人,将来如何担当一国之主!”楚泽希动之以理。

    “不行。”楚凌觞态度坚决。

    “为什么不行?!”楚泽希炸毛了。

    楚凌觞一看他似乎真的要生气了,无奈,只好解释道:“不是我不带你。这是陈国西凉第一次外交上的往来,事事都需安排妥当。我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是你父王唯一的儿子,我必须要保障你的安全。”

    “我的武艺也不差,能够保护好自己的。”楚泽希信誓旦旦道。

    楚凌觞看了看他稚嫩的脸,实在是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连林风的袖子都摸不着吧。”

    楚泽希自觉受到了很大的侮辱。

    “哼,我去求父王。”楚泽希见楚凌觞这边走不通,便打算去求西凉王,风风火火的又走了。

    楚凌觞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不禁好笑的摇摇头,到底是孩子啊。

    他起身走到亭外,看着湖里的鱼儿嬉戏,有些失了神。春风吹过,卷起那些记忆中的往事,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原本以为生死相隔,却有幸捡回了一条命。在西凉皇宫,整整调理了三年才稍微好转一些。全身筋脉俱断,虽然后来被接上了,但此生却是不能再习武。当时他偷听到司冉遗憾的地对西凉王说:“这孩子本是根骨奇佳,但恐怕此番过后,别说是习武了,能够平平安安享常人寿命,已然是很好了。”楚怀泯当时回了些什么,他不记得了,当时他的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本来他觉得此生无望了,但是楚怀泯一意孤行收了他做义子,又让他拜司冉为师,承司冉衣钵,赐他国姓楚,名凌觞,取温林已殇之意。对于他二人,他是无以为报。

    四年前,在自己二十及冠之时,司冉将国师的位置给了他,那个完美的男人选择了隐居避世,调理身体,从此不问世事。

    那一天,西凉王告诉他,他知道他没有失忆,也知道他的父亲是陈国宰相温如玉,但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他是他的儿子,也是西凉的国师。他震惊之余,更是感恩。

    那一天,西凉王告诉他,他想统一陈、西凉两国,不求个人扬名立万,只是希望为后世留一个太平天下。

    那一天,西凉王告诉他,他希望他能够帮他一起尽快实现这个梦想,这样他就可以尽早去陪司冉,还他一辈子。他暗知他俩有情,却不知情已深厚至此,他不知他们的前尘旧事,却也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结局。幼年时纪伏天和温如玉的生离死别到底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遗憾。

    在那一天,他知道,楚怀泯是真正的想将整个国家的命运托付给他。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楚怀泯是他的养父,司冉是他的师父,他们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理应用这条命去偿还他们。

    从那一天起,温林便真正死去了,从此以后,他是楚凌觞,是西凉的国师,是陈国的敌人。

    他本以为只有在兵戎相见的时候,才会再回陈国,没想到时机却来得这么快。

    他与西凉王要下一盘很大的棋,陈王五十大寿,刚好是一个很好的开局契机,不管怎样,他都要亲自走一趟,确保这关键一步万无一失。若说他心中全无波动,那是不可能的,久违的故人,埋了十五年的心结,怎么可能说不在乎就不在乎。

    只是楚泽希,那孩子啊。

    楚凌觞悠悠地叹了口气,楚泽希从小就粘他,跟纪凡一个样。他曾经很认真的照着镜子,怎么也看不出来这张脸怎么就这么招孩子喜欢呢。

    楚泽希也十九岁了,从小就跟在他身后大哥哥的叫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喊他的名字,看他时眼里有了一种热切的温度。

    他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这破败的身体,他不希望祸害了他从小视如亲弟的楚泽希。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躲避,楚泽希却一意孤行的追赶。这次不想让他跟去,一是担心他的安全,二也是希望借这次分别,消了他的念头。

    希望诸事顺利吧。

    鱼儿欢快的在水里游来游去,无忧无虑。他仰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青丝随风飘动,背影挺拔如竹。

    浮生若梦,多少经年,不忘。

    第10章 故梦寻旧(二)

    楚凌觞很郁闷,特别是看着面前这得意洋洋的笑脸时,心里更是郁闷。

    他不知道楚泽希是怎么说服楚怀泯的,竟然让他跟着去陈国。他知道楚怀泯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再动摇,因而也没有再劝。

    他问了问原因,当时楚怀泯正埋在奏折里,不甚在意道:“那小子往日里是井底之蛙,跟着去见识见识也好。”

    “那安全?”楚凌觞不死心。

    “叫他扮作你的小厮,别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就好,而且他自己的武艺其实也不差的。况且,除了带去的三十名高手,我还会暗中加派八名暗卫护你们周全。更不必说,我们在陈国安插了那么多的探子。”说罢,他抬头挑眉看看楚凌觞,“如果这都护不了你们,那西凉也未必太没用了些”。

    楚凌觞默然,总不能告诉他,他担心的也不全是安全问题。这种见不得光的私事,楚凌觞还是没有脸说出来的。

    日子过得飞快,一切打点好之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楚泽希异常的兴奋,在马车里叽叽呱呱说个不停,这两天闹得楚凌觞实在头疼。

    “林风,将太子请下去。”

    楚凌觞的贴身护卫说着便开了车门。

    “别别别”,楚泽希忙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楚凌觞挥挥手,林风退了出去,将车门关好。

    楚凌觞满意了,调整了下位置,看了看楚泽希乖巧的样子,甚是满意。窝在软垫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的,就睡过去了。

    楚泽希看着他恬然睡去的模样,实在是想蹭过去,但又怕吵醒楚凌觞,惹他生气,于是只好正襟危坐的看着。

    马车哒哒的走着,终究是要迎来一场迟来的重逢。

    “公子,到瞿城驿站了。”林风靠近马车,低声说道。

    楚凌觞睁开眼睛,眸里神色一片清明。

    终于踏进陈国的土地了。曾经以为遗忘的往事,又开始在脑海深处蠢蠢欲动。

    他暗压下心中波动,拍了拍睡得人事不省的楚泽希的肩,自行先下了车。随后,楚泽希也跟着跳了下来,摇头晃脑的还是有点迷糊。

    递了国书,驿臣毕恭毕敬地将他们请了进去。驿站里还有些旁人,楚凌觞一盖视而不见,他一左一右跟着楚泽希和林风,一行人跟着驿臣走向安排的居所。

    也许是有些招摇了,旁人便开始窃窃私语,楚泽希年纪小,有些沉不住气。楚凌觞不动声色地按了按楚泽希的肩膀,不言不语,却让楚泽希感受到了安心。

    突然,楚凌觞眼角瞥见了一抹身影。

    他怎么会在这?!

    他心中讶然,急急转头去寻那个身影,却找不到了。

    “凌觞,怎么了?”楚泽希见他如此失态,也跟着往他的方向看,却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楚凌觞面色有些凝重,他摇摇头。许是看错了,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出现在这的。

    当夜,天空下起雨来,雨大如豆,雷声阵阵。许是近乡情怯,又许是傍晚时见到了一个像纪凡的身影,前尘往事纷纷而来,他思绪不宁,实在无法入睡,便披衣起身,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夜出神。

    纪凡算来今年也有二十了。自他接任国师以来,陈国重要官员的人像、背景资料就源源不断的送往他的手中,自然也包括如今身为丞相和太傅的温如玉以及他的养子骠骑将军纪凡。他看过纪凡的画像,小时候精致的五官全长开了,俊俏的很,但毕竟没有见过真人。

    也许真的是看错了吧,画像和真人还是有些模糊区别的,他漫无边际的想着。突然,听见外室门开了,他立马关了窗,隐到阴暗处,外间不是有林风护卫的吗?

    正想着,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地伸进来,正是楚泽希。

    楚凌觞看着好笑,从暗处走出来,问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楚泽希似乎是没有想到他还没睡,顿时脸上就有些窘迫,扭扭捏捏的站在门口,也不敢进来:“凌觞,打雷了,我怕。”

    一瞬间,纪凡的身影似乎和他重合了起来。

    “哥哥,我怕。”纪凡畏缩在他怀里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个孩子,也很怕打雷呢。

    他陷入了回忆,有些恍惚。

    楚泽希见他没有拒绝,胆子便大了些,蹭啊蹭啊,蹭到了床上。

    也许是今夜的情绪有些脆弱,明明知道他是装的,但也没有太过强硬的拒绝,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楚泽希刻意讨好的睡到了里侧,将外面的被子翻开,眼里是亮闪闪的期待。

    楚凌觞走过去,他的眼睛更亮了。楚凌觞将他的被子掖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楚泽希眼里的火花挣扎的跳动了几下,还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