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樱奇怪道,“你不是他的老相好吗?怎么说这样的话?”
“正是因为……”枫岫以扇掩面,“啊、不对,无衣师尹这个人,除了珥界主之外,连即鹿、殢无伤,都最好别听他的话。”枫岫眼中一黯,“他心里想的,跟做的,全不是一回事,甚至,他心中想的,跟他自己都不是一回事。你不懂,无衣就像他养的竹子,皮厚空心,所以要格外的旁生枝节。”他想着,自己也曾是这人的枝节,年纪大了,就慢慢的从他身上脱落了。
晚饭时,无衣师尹特别开心地帮着摆碗筷,摆好了再说,“我今晚有事,你一个人吃吧,不用等我回来。”说着,拿起大衣走了。留下殢无伤一个人愣在餐桌前。
无衣师尹怀着能死里逃生的希望,特别心潮澎湃地走在去薄情馆的路上,他想,这下,馆主不拉他一把真的可不行了!
他是这么想的,拂樱斋主反正要打魔王子,慕容情跟魔王子有不共戴天之仇,简直一双两好,天作之合!
这几天,殢无伤一直沉默着看这人在家里出出进进,面含春色,兴致盎然,对自己这么一个捧着石头的大活人视而不见,心里分外落寞。
无衣师尹这人失意起来,在殢无伤眼中才分外可爱,分外想抱着他去做些符合他文艺性情的事。
只是这样的无衣师尹,总是维持不了多久。
当初珥界主为了讨好上司把他卖了的那个暑假,殢无伤过得特别开心。
无衣连跟枫岫出去鬼混的兴趣都消失了,一个暑假都没有去补课、夏令营、参加学习小组活动,整天蔫搭搭地捧着个水壶在家里浇竹子,连即鹿一天到晚不归家都没注意到。
殢无伤每天把一日三餐做好,放在他休息时坐的小板凳上,自己再拖着长长的剑,到半山腰的武道馆去上课。
从他上课的那个窗口,可以看到无衣家的院子,还有坐在院子里,一个人抱着水壶郁闷的无衣。
这种开心的日子持续到无衣发现即鹿在跟谁鬼混为止。
然后无衣就再也没让他开心过。
殢无伤总是记得那时他抽风的样子,每一次从他的师尹那里回来,他的脸色就变得更坏,而且脾气更加暴躁。
那时候还小的殢无伤就在想,这个人怎么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他的师尹来家访的第二天,无衣把即鹿给他做的一桌子菜都掀了。
兄妹两个人隔着一地的四季豆炒肉、醋溜白菜、竹笋千张冷冷对视着。
饭后,即鹿说,我哥要撵我走了。
殢无伤捡豆荚的手顿了一下,说,不会,这是你第一次下厨,他现在恐怕正在后悔呢。
即鹿轻笑了一声。
这时无衣把房门推开了,手里提着一只箱子,惨白着脸望着他们。
殢无伤从地上站起来,他想,这个人真是会让自己失望。
殢无伤拎着箱子跟着即鹿走了很久,月光非常亮的照着两人。
他看着身边跟自己一般高的女孩,满脸的泪痕,非常之可怜。
那个样子,简直跟无衣一点都不像!
即鹿伸出手说,我来吧。
殢无伤把箱子藏到身后,不重。
即鹿非常惨淡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不重,但从现在起,要学着习惯了。
殢无伤还是没有把箱子给她,但第二天从旅馆里醒来时,即鹿已经连人带箱子一起不见了。
在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人后,殢无伤一个人在寂井浮廊盖了间房子。
他琢磨着,整个慈光之塔,只有雪还有一点竹花的样子。
又过了五年,有一天殢无伤打猎回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立了一个人,紫色的袍子,梳着很高的马尾,发后坠着金色的饰品。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离开时,那个人回了头。凝睇流眄间,黑紫色的眸子在雪中望过来,五年岁月仿佛都不具意义。
这个时候殢无伤已经跟他一般高了。
无衣欢快地迎上来,在一番例行让他不耐烦的寒暄后,无衣说,你也有十六岁了,都到法定年龄了,想不想成个家?
从素还真家里出来的时候,无衣师尹的心情特别的好。跟素还真谈条件,总是特别让人痛快的一件事,因为素贤人总是不怎么怕吃亏,即使魔王子对苦境的压力不如戟武王那么大,大哥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从大哥家一路晃到拂樱斋,看到一开门见到自己就脸色大变的昔日好友,无衣内心特别快乐。
“枫岫,好久不见啊,令在下甚为想念啊!”怡然自得地弯了下腰,对方一脸要吐的表情,见好就收地直起身来,“不知尊夫人可在家,在下有一事相商。”
枫岫主人爽快地说,“不在,回见。”随手就要把门关上,已是慢了一步,无衣师尹压着他的手肘进了客厅。
这时拂樱斋主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枫岫,谁来了?”
一袭粉白睡衣的前凯旋侯从女儿卧室走了出来,脚下还蹬着胡萝卜造型的拖鞋,手里拿着的是儿童图书,看得无衣心脏瞬间停了几秒,好友,你这日子过得……忒温馨居家了啊,简直可以上妇幼杂志了有木有!!
枫岫一脸生无可恋,很想直接把无衣丢到火星上去。
“我去泡茶,你们聊。”看到同居人的表情,枫岫就知道大势已去,干脆丢下这两个打算相谈甚欢,合作愉快的蛇鼠,一边躲清静去。
“好……”拂樱斋主以看复国希望的眼神闪闪发光地看着无衣师尹,一时没有留意到同居人的语病,“诶,等等,你知道茶叶在哪儿吗?”
转头一看,对方果然在厨房一脸无辜地等着自己,身前的两只塑料杯中倒满了开水。
拂樱斋主只好抓狂地过去打开冰箱。
在此期间,无衣师尹一直以一种目睹隔壁新婚夫妇甜蜜生活的眼神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枫岫浑身发毛。
在无衣师尹还不是师尹的日子里,枫岫曾经跟他鬼混在一起。
他没有殢无伤那么难搞,无衣求了他三年,他都不肯娶即鹿。
每次在寂井浮廊被郁闷、火大到,无衣就要跑到他那里去坐上半天。
枫岫对这人的执着特别无语,慈光之塔人尽皆知国士林的无衣有个未婚生子的妹妹,这都已经是政敌攻击他的基础论据了,他还在汲汲营营地想要洗刷个什么劲呢?
可惜无衣就是没这么通透。
无衣说,要不,好友,你娶了她吧!说着,殷切地望了过来。
枫岫连忙打开他的手,喝茶,要是你不小心搞出个孩子,我就娶!
无衣嘴角抽搐了,好友,茶可以乱喝,话不要乱说啊。
这个时候,正是评师尹的关键时期,珥界主眼看着要上去了,就等临门一脚,空下来的这个位置有无数人眼红着,无衣正处在风口浪尖之处,无意中养成了风声鹤唳的毛病。
枫岫很不能理解他这个缺心少肺的个性特点,你就不考虑考虑即鹿和剑之初的想法?
闻言,无衣想了半天,才抬起头来说,不考虑,他们从来就不考虑我的想法。
枫岫说,感情的事情,怎么能勉强呢?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啊。
无衣很纠结,就不能克制克制吗?
枫岫只好叹了口气。
后来无衣终于想出了利用殢无伤的新的办法,他说,亲,跟我一起组团去刷雅狄王副本吧!
凭借着把雅狄王送进监狱的首功,无衣风风光光地坐上了师尹的宝座,自从慈光之塔建国以来,这个位置就一直腥风血雨着,从未被超过!
鉴于手下学生一个比一个不能扛,心眼多如蜂窝煤的师尹果断赖上了殢无伤。
枫岫暗地里常想,那双为了即鹿学剑的手,终是为了无衣染上血腥。